“怪不得,怪不得主子他要格外用心……”他喃喃自语地迈至长廊,眼睛仍不时回头盯着寒奴瞧。“寒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不是太为难我的。”范达慎而重之的口吻,让她不免正经起来。
“以后对主子可不可以多尊重点,少逞口舌之快?”每次看到她和豫鹰扬争锋相对,他就提心吊胆,深恐豫鹰扬盛怒之下,一掌劈了她。
“是他先惹我的。”寒奴小嘴一撇,两唇嘟得半天高,直到了上等雅房门前,仍是一张臭脸。
“进来。”房门没关,豫鹰扬坐在太师椅上,一眼就瞧见她。
里头弥音袅袅,琴师和卖唱的歌女分立两旁,好奇地望着甫进门的寒奴。
“叫我来,有事?”她从不跟范达他们一样尊称他主子,态度也不若别人那般必恭必敬。豫鹰扬于她无恩无德,她也不怕有朝一日会被辞退,而顿失依靠、流落街头,她多得是求生的本事。
“你们都先下去。”他遣走乐师和歌女,关了房门,方道:“昨儿接到传书,济州城的商栈遭人告官,说是藏了私货,我要你想个办法,摆平它。”
那正是昨儿夜里在澡堂,勇立向他禀报的。
“我何德何能足以摆平这种事?”开玩笑,以她“再世为人”的年资而论,连一个小婴儿都能算是她的前辈哩,打打杂、做些有的没的杂事还能勉强应付,哪能摆平什么纠纷?
“我要你去,你就非去不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豫鹰扬自觉没有看走眼,这女子绝非常人。
“笑话,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当我和那些爱慕虚荣的艳妓们一样?”
“说来说去,倒像是我先不仁不义。你把我原要送人的戒指随便处置,难道不该将功折罪?”
什么戒指?寒奴怔愣了半晌才了悟他所指的是什么。那日范达把他丢弃在草地上的戒指捡起送给她时,她觉得留着那东西根本没啥用处,于是在经过市集时,就顺手把它布施给一名小乞儿。不料连这个都没能逃出他的法眼,还是有人向他打小报告?
“那戒指你本来就不要了,我只是借花献佛,帮你积阴德呐。”
“我没有不要,我要的,我要丢到草丛里。”即使是他弃如敝屐的东西,没经他思准而自取,也是重罪一条。
“一言以蔽之,我欠你一只戒指?”寒奴老神在在,光滑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邪样。“没问题,我还你就是。”
豫鹰扬瞅着她,锐利的眼不自觉地变得深邃。从抿嘴的角度可以揣测,她是踌躇志满的,可一个手无寸铁,身世不明,孤苦伶仃的女人,凭什么倨傲若斯?
“太迟了,做错了事就像覆水难收,除了将功抵罪外,便得……”
“我走。”在他未撂下狠话前,寒奴从容截去他的话头。伸手入怀中,一变!接着掏出一大袋黄金。“这些够补偿你的损失了吧?”
豫鹰扬往桌上一觑,久历江湖,饱浸世情的他也不禁愕然动容。她是怎么办到的?
“过来!”他低喝。
“做什么?”话声未歇,豫鹰扬的魔掌已欺临上来,迅雷似地探入她怀中搜寻。
“你……不可以。”寒奴气得拳脚齐发,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他。
“我偏要,”他锋利的眼瞳猛逼她的星芒,“再给我一袋金子,我就放你走。”五指掌握住她的胸脯,一阵蹂躏借以扬威。
“没了,”寒奴狠喘一口气上来,把乍乱的呼吸调匀,勉强镇定心神。“昨儿我到县衙盗取时,就……只拿了这么多。”
“是偷的?”不是“变”的?
“对呀,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弄来的?”
这正是他亟欲知道的。但,这明明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呀,怎能闯得了县衙?指头触及柔软无骨的肌肤时,心神竟尔一荡。
有意思极了,她不过是个小女人,而自己则是人见人怕的狂魔,理当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才对,为何他却有一种是非、虚实错置的感觉?
豫鹰扬一直瞅视她,心里开始盘算,然后故意道:“你真不想到济州帮我办点事?”
“不是不肯,是没有能力。”留下来才有机会暗下毒手。寒奴转念一想,如果能把他的事业一个一个搞垮,倒也不失是报复的好法子。
“那好,留在我身边,让我慢慢教你。”
“教我什么?”寒奴不认为跟着他有啥好学的,除了使坏。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贪婪地在她颊间一阵徘徊,才不舍地把手抽回来。这女人他要定了。
这两句见骨的实话,听得寒奴耳朵好刺。
全是人类的劣根性,她千万不可大仇未报,反而被他给洗了脑,迷了魂,最后落得人不人,仙不仙,狼不狼,可就不妙了。
“我不要。”
“抱歉,我决定的事,天皇老子也改变不了。”他就是要逼她,最好能一举将她逼出原形,否则,她也必须是他的女人。
寒奴脸色骤变,青红夹杂。“你太狂妄自大了,我……我到官府告你!”
“哈哈哈!”又一个要告他的人,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告官请便,需不需要讼师,我阳羡楼有一大票,可以免费借你一个。”
“你……你以为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去吧,我等着。”
第五章
寒奴的官司还没开打就已经宣告结束。到了阳羡城,她才知道所有的官都被豫鹰扬收买了,他们见了他就称兄道弟,热烈殷勤得像见了财神爷。
济州那件事,寒奴不肯去帮他料理,他也不派旁人去,索性自己出马收拾。
“‘秋水堂’的筵席我已经订了,也送了帖子过去给那人,请他午时一刻,务必准时赴宴。若没别的事,我先告退了。”真倒霉,无缘无故,她竟成了跑腿的小奴才。寒奴俏脸拉得长长的。说话时连抬眼看他一眼都不肯。
“很好,去换上男装,陪我到‘秋水堂’。”豫鹰扬高坐在大厅上一张被着绣花青缎椅账的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我陪你去,你多得是随从、部属,随便捡一个都比我称职。”他根本是故意找她麻烦。
“今儿的饭局需要的是个奴才,你是奴才吧?奴才也有不听王子命令的?”
这话比一把利剑还伤人,寒奴如被触怒的小猫,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一发狠,目中流露凶光,不自觉地便咬牙切齿,状似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
“又来仗势欺人这一套,有本事就把我赶出去,或将我活活打死,坦白说,在我眼里你和市集上的地痞流氓没啥两样……”
豫鹰扬由她闹了好一会儿,无动于衷地欣赏着,待她稍稍冷静下来,便觑准时机道:“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不过,活活打死一个人我倒没试过,大概挺有趣的。范达!”
“你,你真的……要打我?”寒奴不禁后悔没事把他惹火干么,这人之阴狠乃是众人皆知的,莫要自己害了自己。“打人又不需要我动手,有什么真假呢?”豫鹰扬很有兴致把她的本性给逼出来,他从没见过比她更有胆识,更不畏凶险的谜样美女。
“主人?”范达拱手立在门外,两眼端视豫鹰扬,余光则瞟向寒奴,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你不会又惹了什么大麻烦吧?
“把她拖下去,狠狠的打一百大板。”他说话时脸上无波无澜,口气很轻,却让听的人备觉悚然。
范达一下提起一大口气,分成好几段才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