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马车备妥了。”范达问道:“我们直接回阳羡城,还是先到水涯门接见各香堂的堂主?”
“回阳羡城,叫人去多备一辆马车,我们有客人。”
“不用了,我骑马没问题的。”寒奴以为多备的一辆马车是要给她的,马上很有礼貌的谦辞。
豫鹰扬一笑,很轻很轻地说:“范达,告诉她,我们阳羡城的奴仆几时骑过马?”
“什么意思?”不给她马骑,难不成要她用走的?
“你得帮忙挑行李,骑马不方便。”范达同情地说。
“什么?!”太狠了吧!
第四章
多备的那辆马车,原来要载的是西云阁红牌艳妓沈凝香,她的美较之珍妃犹胜三分。
一行人在高桥栈歇息,根据阳羡城的规矩,下人是不得和主子同桌共食,因此寒奴搁下行囊,另外捡了个干净的位子坐下,揉揉酸疼的双脚,歪着头打量豫鹰扬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新欢。
她杏脸桃腮,五官柔柔粉粉,慵懒而娇羞地总是低着头盈盈浅笑。
范达为众人点了梨糕饼,好吃得很,寒奴要了三块仍觉不够,又多要了两块,回头见沈凝香连一块都还没吃完,还在细嚼慢咽。
想获得男人的芳心,一定得这样才行吗?豫鹰扬看她的神情果然很专注,显得旁若无人。
吃掉了一碟鸽蛋圆子、五香豆、三丝眉毛酥,和一大碗的八宝饭,才将她的五脏庙喂得八分饱。寒奴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才开始注意豫鹰扬一行人的谈笑风声。
“礼物可收到了?”豫鹰扬柔声问。
“唔。”沈凝香爱娇地点点头,轻咬着下唇。“我很喜欢,谢谢你。”
“那只玉雕的牡丹花乃稀世珍品,我家主子珍藏了好久总舍不得送人。”范达站在一旁敲边鼓。
“玉牡丹?”柏平也来推波助澜,“洛阳名花千金价,最是难求玉牡丹。我家主子一定是特别钟爱沈姑娘。”
这两个刚毅木讷的武夫,本不善言辞,几句话自然也说得不很流畅。寒奴听在耳里既好笑又好气,这是干么,想让她羡慕得流口水?
“豫爷最近在忙些什么?”沈凝香甜腻的嗓音如春风拂面,飘进耳朵里,有如一双温柔的手抚模着心爱的人,难怪豫鹰扬会看上她。
“争权。”他深沉如浩瀚汪洋的眼,带着恫赫的威严,教人无端地心悸。
“您已经权倾天下,仍不满足?”
“有权无人,当然不满足。”他忽地握住沈凝香的手,讶然道,“好纤女敕的手,但太白皙了,该有一只戒指装饰才不显得单调。”他看也不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啪一下打开来。
沈凝香惊喜地咬住下唇,笑容耀眼灿烂,在他的示意下取饼戒指试戴。
“啊,太小了。”她的确长得丰腴了些,但居然连尾指也戴不下去,这未免也太那个了一点。送东西也不把尺寸弄清楚,诚意欠佳。但寒奴却听到这位善解人意的姑娘道:“都是我不好,指头长胖了。”
“哈哈哈!”豫鹰扬狂狷地大笑,“漂亮的女人无论做错什么,都该得到宽恕。”伸手拈起价值不菲的宝石戒子,丢向草丛,“明儿再给你买一个。”
“就这样丢了,岂不可惜?”沈凝香不舍地盯着草丛良久。
“不合意的东西就该丢,人也一样,丢和杀对我而言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了。”
听着他们甜言蜜语寒奴搬了张板凳躺下,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耳不听心不烦。
她必须加快脚步报仇雪恨,再拖延下去,恐怕出师未捷,已被他气得吐血而亡,不料一躺下浓浓睡意就一涌上,她沉沉坠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
“寒奴,寒奴!”范达连叫几声,她恍若未闻,不得已用力推她一下,不料躺在半尺宽板凳上的她,竟能文风不动。“范大哥,叫我?”她灵敏的身手一跃而起。
“你……”范达脸色一变,这等身手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是练家子?”至今他仍认为寒奴是一名少年郎,那日在酒馆前招摇撞骗乃是男扮女装。
“不是的。”他一问,寒奴才警觉自己一时不察流露出狼性来了。“我自小贫苦,常受人欺负,所以警觉性过于常人。范大哥叫我,要继续赶路?”
“唔,我们要在天黑前找个地方住宿。”范达望着先行上路的豫鹰扬等人的背影,悄悄把手中从草丛捡回来的戒指递予寒奴。“放好,千万别让主子瞧见了。”
“范大哥你……”这要是被豫鹰扬知道了,他可能会受到最残酷的责罚。
“别多说,留着它以备不时之需。走吧!”范达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特别疼他,无论他是男是女,都像极了他家乡的妹妹,他是以大哥的心情在照顾他的。
“哦。”他怎么可能心肠这么好?树精说了,人心都是险恶的呀。
???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名为“絮云坊”的青楼红院后,便停了下来。
见他们竟选这做为落脚的地方,寒奴双肩一垮,有气无力地走进莺燕群飞的花厅。
“哎哟,好俊美的公子,来,这儿坐。”这些姑娘一见到她就跟蜜蜂见了花粉一样。
举座皆是纸醉金迷,围绕着男女之欢,处处春色狂舞,使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沈凝香到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来劝劝豫鹰扬?
“豫爷这边请。”老鸽亲自过来把他请上二楼雅房,寒奴抬头往上望,这才在珠帘低垂的栏杆后瞥见盈盈含笑的身影。
原来如此,他们是想借此地共渡春宵。沈凝香还叫老鸨妈妈呢,说不定是从这儿出去另立门户的。豫鹰扬虽经九世轮回,依然恶习不改,留着这种人苟活人间,有什么意义?
与其枯坐在这儿让烟花女们猛揩油,倒不如溜去后头转转,也许能有一番“作为”。
???
一弯新月自云层中缓缓探出头来,把原本凄冷幽暗的大地照得一片银亮。
昂责在厨子里端送饭菜的仆妇正捧着一只盛满食物的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厅。
寒奴福至心灵,身形一旋,换回女孩模样,走到仆妇面前,“妈妈说豫爷催得急,要你手脚快一点。”
“这么多东西,怎么快得了,不小心就打翻了。”
“我来帮忙拿到楼上,到时再由你端进去。”寒奴假装热心地建议。
有人帮忙当然是最好的了,仆妇也没留意寒奴这个生面孔,横竖这灯红酒绿的地方,每天多少人来来去去,说不定又是一个新来的。
接过一盅蒸得热腾腾的鸡汤,她故意放慢脚步,走在仆妇后面,趁其不注意,把一包菜粉偷偷洒进里头。这包药是好管闲事的老树精送给她的,据说是用千年老树头磨成粉末,再加上十六种草药,让人长期服用,经过百天左右,将会浑然未觉的死去。
本来她是不愿意用这么温和的手法报累世的仇怨,但老树精好说歹说,硬是劝她千万别一罪未除,又惹祸上身,倘若让天帝知道了,又要遭受责罚。
在她尚未想出更好的手段对付豫鹰扬以前,就暂时用上一用吧,只不过比较对不起沈凝香就是了。
“可以了,交给我吧。”仆妇道。
避免被豫鹰扬发现,寒奴侧身立在甬道上才把汤放回托盘,想想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因而道:“请提醒沈故娘,晚上要睡觉了,汤少喝一点。”
“要你来多管闲事,快去干活。”仆妇转头之际,顿觉不对劲,忙回头想问几句话,“喂,你……咦!人呢?”
甬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寻欢客,和巧笑盈盈的姑娘们来回穿梭,怎么也看不到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