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问?”他堂堂一名兵部尚书,居然要他做这种刑房管监的工作。早知道就该多带一名书僮前来,免得自己老是要纡尊降贵。
“不愿意吗?”
木子青那副倨傲的表情更叫左长风一肚子怒火。搞清楚,他只不过是皇宫内院的一名打手,竟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这个大臣说话,没规矩!
他气归气,还是乖乖的向轿夫把卫王爷要的资料问得一清二楚。毕竟打狗还是得看主人,何况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给我记住!
当出殡的人群往西郊渐行渐远时,左长风没注意到卫王爷和随护四人已从三岔路转向,朝东而行,兀自离了队。
“公子,”坐在轿内的卫王爷突然探出头,向轿旁俊美的木子青请示,“我们要先到前任中书令故居拜访吗?”前任中书令张亮乃是一名相当有才干的臣子,可惜去年因病遍乡,这日五皇子北上之前,皇上特地要他前往探视。
“是的。”木子青话声刚落,即瞧见正前方有四名一身素服的老太婆,哽咽地往这来。
她们正是黄德原的老姊姊们,四个人急步抢到路中央,一人双手高举一张状纸,齐声跪了下来,大声哭叫道:“青天大老爷,求你为民妇们作主,冤枉啊!”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一大跳。按理说,他们微服出巡,坐的也不是官轿,老百姓不可能知道里头坐著的正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五皇子。
正当坐在轿中的大汉怔愣地掀起轿帘子时,木子青已策马向前,对四名老妇道:“各位大婶弄错了,轿子里是我家公子,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
“怎么会不是呢?”黄大姊撑起龙钟的身子,膛著乌浊浊的老眼,趋前想看个清楚。“二妹,你不是说坐这种八人抬大轿子的,都是朝廷里的官爷?”
“以前都是这样的呀,什么时候又改了?”黄二姊抓抓后脑勺,紧皱著眉头。
“好了,你们有什么冤屈就到衙门告官去,现在麻烦让一让。”
“你的意思是,你们就这样不管啦?”黄三姊拦住轿子,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不是不管,是管不得。”在没见到地方官以前,他并不打算暴露身份。
“真的不是官?”黄家姊妹一时悲从中来,哭天抢地呐喊,“我可怜的弟弟,平白无故被狐狸精害死了,他死得好冤啊!”木子青闻言面色不禁一凛。“大婶,人命关天,非同儿戏。”
黄三姊颤抖著手将状纸和一张婚约呈上,里头文字龙飞凤舞,写得不清不楚的,“这就是杀人的凭证,凶手就是那姓季的女人。”
第二章
季雪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黄德原丧礼结束的第二天,黄家众姊妹就火速邀集号称是黄家尚存的三名长老,来到大宅院,说是要公平审查并分配黄德原的遗产。
大厅上除了上位的三张太师椅,下面两排另各有四张椅子。三名超高龄的长老跋扈地霸占住首位,余下的椅子则被黄家四姊妹和搀扶长老们前来的子孙辈给捷足先登。
季雪看到这阵仗,不禁怒从中来。她又没做错什么,何以被人家当犯人一样看待?
忽然脑海中浮现几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退一步想,金银财宝通四海……
从大前天开始,娘就一而再地对她耳提面命,要她无论如何都得为哥哥、弟弟们忍著点,务必把委屈往肚里吞,凡事顾全大局为要。
哼,她一辈子都完了,还要个大局做什么?
不过慧妮说得对,她是应该忍,但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自己。人生路走到了这个岔口,她能做的都做了,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说六姨丈公啊,咱们可以开始了吧?”黄家众姊妹以为官告不成了,只得另想这种法子以求狠狠修理季雪,好名正言顺的把她扫出黄家大门。
“姨丈公?”季雪吃惊地问:“原来你不姓黄?那你凭什么插手管我黄家的家务事?”
“这个嘛……”老得眼皮快撑不开的六姨丈公,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盼。“我孙子说,来这里有炒米粉可以吃,没说要管你家的家务事呀!”
“哎哎哎,不是这样的,姨丈公,”黄大姊赶紧站起来加以纠正,“你该说黄家所有的长辈都已归西,所以你来帮忙清理门户,绝不让乱七八糟的女人在这儿胡作非为,掏空黄家的产业,而且……”
“哎呀,太长了,我不要说,我不管,我要吃炒米粉!”老人孩子性,六姨丈公竟当场要起脾气,一副没吃到炒米粉不肯罢休的样子。
“姨丈公乖哦,我现在马上叫人去炒米粉给你吃。”黄三姊看情形不对,也忙著加入劝说行列。“不过呢,你得先把昨儿个交代你的事情解决掉。”
“不要,不给我米粉吃,啥事也别想谈。”六姨丈公把脚举到太师椅上,两手环抱,头枕著膝盖,嘴唇气呼呼地翘得半天高。
这可麻烦了,三名勉强算得上长老的,就属他和黄家的渊源最深,辈份最高,若不搞定他,今儿个岂不没戏唱了?
黄家四姊妹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手足无措,却见慧妮捧著一只托盘进厅,上头不就放著一盘肉丝、香菇炒米粉吗?
“夫人,”慧妮矫捷地从黄大姊面前穿过,绕经黄三姊,把米粉递予季雪。“刚炒好的,还热腾腾。”
“很好。”这小妮子果真聪明伶俐,季雪赏给她一朵会心嘉许的美丽笑容。
拉拢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乃兵家必胜的要诀。“去吩咐厨子,再多炒点,请大家一起吃。慢著,我看快晌午了,不如摆下宴席,人家远来是客,总不好意思叫他们饿著肚子帮咱们处理家务。”
“奴婢即刻就去吩咐。”
接过盘子的季雪举步摇曳生姿地踱到六姨丈公面前。“姨丈公肚子饿饿哦?来,我喂您吃。”拉过板凳,她开始动筷喂著露出开心笑容的他。
“还是你最孝顺,你叫什么名字?”六姨丈公耳不聪目不明,记性在这几年更是一落千丈。
“我叫雪,是小原子刚娶的媳妇儿。大姑、二姑她们不喜欢我,就想拐弄您一起来欺负我,我好可怜哦。”
“喂,专心喂你的米粉,不要乘机嚼舌根。”黄三姊粗声粗气地喝止她。
“小声点,我跟新媳妇儿讲话,你净插个什么嘴,没分寸。”和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比起来,当然是季雪可爱多了。六姨丈公是愈看她愈觉得惹人疼惜,两人聊得好投契,不知不觉就把儿孙们再三叮咛他的重大任务给忘得一干二净。
“大姊,快想想办法呀,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来不及清算她,就已经自己先灰头土脸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可以想的她都想过了呀。
“禀夫人。”看守大门的家丁仓卒闯了进来,“门口来了位官差,说是请您到衙门一趟。”
衙门?!
季雪胸口一下满涨,揣想又有倒霉事上门了。
黄家姊妹闻言则是一片欣然,料定眼中钉很快就可以拔除。
???
这补快倒也奇怪,不是说带她到县府衙门,怎地才出了左东街就拐到西郊来?
季雪狐疑地瞅著走在前头的补快,咦,最近补快都时兴做平民装束,不穿制服的吗?
她原本心里坦荡荡的,忖想自己既没害人,也没谋财,料想县太爷找她去,大约只是例行的做个笔录,但这会儿却不免惴惴难安。
“请。”那人指著前面一栋屋宇,要她自行进去。
“县太爷到底找我做什么,为何这样神秘兮兮的?”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是在这有什么不测,天皇老子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