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她是谁?”喑哑不驯的嗓音,有妒火轻燃的味道。
黑云攒紧浓眉,继而扬开了无笑意的嘴角。“我们的友谊得来不易,随随便便就摧毁掉,太不值得。”
“但,我是你的女人。”
黑云沉吟了下,睇向她的黑瞳清澈得寻不出一丁点杂质。
“我一直以为我们有共同的认知,很抱歉让你误会了。”寻欢客和红尘女最不该发展出的关系就是情爱,他是标准的浪子,任何一种长久的牵绊都不适合他。
“难道你没有一丝丝心意?”
“心?”他蓦地茫然望向窗外苍穹,“倘若我还有心,如何能苟活至今?”
当年左叔教给他的第一个课题就是绝情,唯有斩断情丝,他才有复仇雪恨的一天。为此,他不得不放浪形骸,游戏人间,将自己塑造成酒国的负心汉,在每一次挥袖别离的当口能寡情如一。
“那不一样,再无情的人也需要一方温柔,你明知我对你情真意切呀。”语未尽,声已哽咽,泪水漫染而下。
“我明白。所以一开始就劝你千万别爱上我,对我这种人付出真情,最后必然只有被辜负。”黑云空洞荒芜的眸子,定定地瞟向前方,眨都没眨一下,坚毅一如磐石。
“但……你对我总是那么体贴、那么地呵护备至,你既没有心,为什么还要让我泥足深陷?”
黑云无言了,他该负责吗?为他待她种种的好?
“你希望得到什么?”除了名份,他什么都可以给。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因为激动,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尖了起来。
“如此,我只能跟你说抱歉了。”黑云跨出大门,迈向回廊。
赵怀柔心里有如波澜起伏,呆伫半晌,而发足追了出去,外头寒风细雨,在秋黄昏色中,她惊慌地四向环顾,伊人却已踪影杳茫。
她不明白,温柔美貌如她,为何仍锁不住他的心?难道他要负尽天下女子,伤透所有女人的心?
***
这里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到处杂草丛生,而且泥泞不堪,内、草堆下,不是毒蛇蜥蜴,就是蜘蛛虫蚁,教人望之毛骨悚然。黑云的手下奉命把她带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后,就匆忙离开了,不知地形的她只有自己寻找出路。
陆赢姬找到一块露出在泥地上的滑石,小心翼翼地跃到上面,仔细观察四周的地形,然后她施展轻功,飞快地在矮树丛上掠过,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个鬼地方。
孰料,绕了半天,竟又绕回原来的地方。
莽阔的山峦,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绿海,究竟走哪条路才能下得了山?莫非黑云在这儿设下了奇门盾甲或五行方阵?
眼看夕阳即将随着倦鸟隐落山巅,一旦天色全暗了下来,这旷野荒地,岂不更加危机四伏?
她累了一天,已饥肠辘辘,先找些东西裹月复吧!只要不死,就有机会逃出去。
这时候瘴气可能已侵入她体内,不如捉条蛇火烤,来个以毒攻毒。
陆赢姬不像一般千金小姐终日养尊处优,她水里来,火里去,早已练就了铁打的毅力和本领,野地求生自然难不倒她,三两下工夫,已升起熊熊大火。
师父流星云告诉过她,蛇血最是滋补,特别是愈毒的蛇功用愈强,所以她把蛇血当水给喝了,好润润喉;师父还说,蛇瞻能够明目健身,所以她连蛇胆也吞了。
不一会儿,缠在捡来的树枝上,剥了皮,去了五脏六腑的小莽蛇,已飘出阵阵肉香。陆赢姬不假思索,一片片撕开来往嘴里送。唔,又香又好吃!
这儿杳无人烟,当然不可能有饭后的娱性节目,更不用奢想水果和甜品了。闲闲没事,她只好睡觉。
陆赢姬解下腰带,系到两株大树上,这就是她今晚的软床。多亏她师父昔日不人道的训练,才让她学会了许多非常人所能的本事,否则今儿就麻烦大了。
就在入眠之际,忽然下了一场大雨,将她淋成落汤鸡。而最惨的是,这阵雨好像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这下她就算不被瘴气毒死,也会被连日风寒给摧残而死。她急于找个地方躲雨,突地瞥见未熄的浓烟,揣想应可顺着它飘散的方向作为指引,或可因而得救。
主意既定,她立刻攀上树梢,朝着左方连捷飞掠。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一处坡地,就着微弱天光,依稀可辨出一块石碑上头写着“憨憨丘”。这会儿雨势更大了,陆赢姬不敢稍作停歇,马上栖柄遑遑的赶路,但前脚才刚离地,即惊见小径上立着一抹人影。
来者因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遮去他半边的脸,看不清五官长相。但不是武者装扮,月牙长袍下罩着颀长的身形,一双皂靴立于泥泞地上,竟半点尘埃都不染,若非浑身散发着一股水冷,陆赢姬几乎要以为他只是个夜归的旅人。
“你是专程来欣赏我的死相?还是来帮我收尸?”陆赢姬故作轻松地问。其实她已气弱体虚,方寸间不明所以地疼楚,十指末梢逐渐发麻,显然她的以毒攻毒之计并未奏效。
“前者吧,我想你即使香消玉殒,往生后的容颜应该还是美艳非凡。”他不怀好意地道。
“抱歉,让你失望了。”她不屑地别过脸,企图从另一条路逃离,却赫然发现这条小径竟是憨憨丘唯一的出处。
“无路可走的感觉如何?”黑云瞧见她脸上乍然惊愕的困窘,毫不介意来个落井下石。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到了这个节骨眼要再做困兽之斗,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昏倒了。”
黑云适时张开臂膀,将她羸弱的身子接入怀中。纸伞下的人儿,尽避苍白疲惫,却依旧是人间绝色。
***
镇北大将军暂时下榻疥驿馆的励志楼内。
陆广荣像一只狺狺狗咆的猎犬,在大厅上指着随从、佣仆们破口大骂。
“一群窝囊废!平陵县才多大,找了三天三夜连半点线索也没有,简直蠢蛋加三级。”他一掌拍向桌面,搞得杯盘齐飞,地上一片狼藉。
“启……禀……老……”看门的守卫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得舌头打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卫……公子,求见。”卫家和陆家乃为世交,因此奴仆们称呼卫子丹仍习惯用“公子”,而非用“大人”。
“卫子丹?”一听到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陆广荣马上笑得一脸谄媚。“快请。”
“陆世伯。”卫子丹一进门就朝陆广荣礼貌地一揖,“陆世伯今儿个气色不太好,莫非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还不就是那些芝麻小事。”陆广荣至今还不敢告诉卫子丹,陆赢姬已无故失踪了好几天。“来来,坐坐。秋月,奉茶。”
“不必麻烦了,愚侄今儿个前来,另有要事相商。”事实上卫子丹在比武当日就已经知道彩楼上抛绣球的人并非陆赢姬,事后他曾多次要求见她一面,但屡次遭陆广荣拒绝,早已心生疑虑。但既然陆广荣不肯明讲,他也就继续装糊涂。
“什么事?”
“我和长乐郡主的婚姻大事。您看,皇上答应主婚呐。”卫子丹喜孜孜地将圣旨递予陆广荣。
“这……皇上怎么知道你和赢姬的事情?”比武招亲是他私下决定的事,心想等水到渠成之后再上章禀奏。
卫子丹得意洋洋地咧齿而笑。“是我请丽妃向皇上请求的。”这意思也就是说,不管比武招亲也好,抛绣球招亲也罢,总之他卫子丹要娶陆赢姬是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