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回答得有气没力。前些日子因为骆竟尧下聘和她出外受伤的事,封府刮过了一场大风暴,倘若不是有兰姑姑保驾,她估计她到现在恐怕还在被爹爹逼问她到底和骆竟尧有什么瓜葛,以致于那男人竟上门来逼婚!据说他虽然没亲自前来,却有一封措词强硬的书信,措辞饱含威胁之意。封家老爷几时吃过这种排头,于是雷霆大怒之下,当场把那些聘礼统统给扔了出去。
接着就是她受伤回家,当时的场面那可真够瞧的,还好秦穆一力担下照顾不周的责任,否则,封晚晴真不知当时会如何收场,那时爹爹的脸都快黑得冒烟了!
这事在封府中严禁外传。堂堂本省商行的龙头大老,竟被一个后生晚辈欺上门来,传出去封府颜面何存?而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封束菊至今还不知道这件事,封晚晴因此也松了一口大气。
好容易事态平息了一点,封晚晴只想把这一切赶快忘掉,顺便把那个男人一起抛到九霄云外去,但兰姑姑为什么这时又提起他?
看着她叹气的样子,封兰萱不禁轻笑出声。
“傻丫头,你那点心思我怎会不知道?兰姑姑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心地就善良,对不相干的人都不忍伤害,何况是你的亲手足?”
“兰姑姑,那我们不谈这事好不好?”
“如果一切能就此解决,我也不想再提。”
“兰姑姑的意思是?”难道那个人还不肯罢手?他还想怎样?可恶!
封兰萱看她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骆竟尧前头强硬地说要娶你过门,过不了几天又登门道歉,说自己是在开玩笑,这样出尔反尔的行为还真不像是那个人呢。”
他要娶晚儿并不奇怪,倒是他后来硬生生地收回自个儿的话,才叫人吃惊。那男人从不是肯轻易收手的人。若这是出于晚儿的意愿,那这情形可就值得玩味了。
她注视着侄女,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晚儿也未免把这事想得太过简单了。即便是骆竟尧那般狂傲的男子,遇上了情这一字,虽说抑住了一时,怕也……这世上,哪个人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以前,曾经有个男子便这样对她说过。
天际悠悠,一朵白云从头顶飘过,转眼不知所踪。她望着天空许久,最后眼光落到竹林上,才继续对封晚晴说话。
“你看这外面的竹子,每到春天就会发笋,而我每年都叫下人去砍下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封晚晴睁大眼睛,兰姑姑原先说得好好的,干吗扯到竹子上来?不过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是因为笋子好吃,每年砍下来的话我们就可以尝到新鲜的笋子了,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呀。”
封兰萱低笑着问:“若是不管它呢?任它一年一年地发,你猜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会越长越多,最后把这一片全给盖满了。”封晚晴两手张开,指着眼前一大片空地。
“然后呢?如果还是没人管它的话。”
“那么——”封晚晴有些犹豫,“它会长出去,直到……直到……”
“直到把整个府都吞掉!”封兰萱接过她的话,“若是时间足够,它就算把这一带都变成竹林子都不奇怪。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年年砍笋子了吧?可不单单是为了它好吃而已。”
一阵风吹过,竹叶轻晃着。本来是极好看的景色,看在封晚晴眼里却有些可怕。真想不出这小小的竹子,也可以变成灾难。
“情之一物,也是如此。”封兰萱清清淡淡的声音仿佛是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东西一样,却让人心里直发毛。
轩里一片静寂,风轻拂着衫裙,一阵凉意传到身上,有些冷。再这样下去,自己怕会先把自己吓着了,封晚晴觉得自己不能不开口了,“兰姑姑,您是劝我……您劝我接受他?”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来,封晚晴一时有些不能置信之感。兰姑姑难道忘了那男人做过什么了?
封兰萱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能够如此,最好不过了。”
封晚晴张大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看着封兰萱,怎么也没想到兰姑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该不会是她听错了吧?
摇摇头,她面对着封兰萱,沉重地说:“兰姑姑,这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我无意干涉你的决定。”封兰萱静静地说,望着晚晴,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晚儿,你长大了,最重要是要有自己的主见。做事无须顾忌别人怎么想,只要你自己认为是对的就去做,那就够了。”
“谢谢兰姑姑。”封晚晴舒出口气,兰姑姑的话总能让她安心。她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这事到此为止。保持现状才是对大家最好的,才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作完决定之后,晚晴的心里却隐隐有了一阵失落。但,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想。
晚儿终究还是选择了亲情。看着她的神色,封兰萱晴叹了一声,却又一笑,不再说些什么了。这件事她本也无意多说,一切看将来情况发展了。
至少,那骆竟尧不是能轻易放弃的人。
想至此,她眼里露出了有趣的笑意,倒不知那骆竟尧会用什么法子解开眼前的死局,而又不伤害到任何一个人。而事实上,在这局里总会有人受到伤害,只看所受的伤害程度有多少了。聪明的人,自会想方设法将伤害降至最低。而这其中,最难办的恐怕还要算是晚儿心里的那个结。晚儿一心想让事情回到起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真能瞒上一辈子,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法子。只是,万一瞒不过的话——
封晚晴抬头,望着她,“兰姑姑,您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无所谓对不对,只要你开心就好。”封兰萱答得很简单。她相信晚儿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的。而现在,多说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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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书房里,堆满了来自各地账本。房间的主人却连一眼都懒得瞄过去,似乎已经对它们全然不感兴趣。
罗刚恭恭敬敬地站在主子身边,向主子报告着近来的生意状况,一边偷偷地瞥着那些帐本,他不自觉地皱着浓眉,直到主子轻唤了一声。
“罗刚。”
“呃……呃……”他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属下在”才回过神来,却迎上了主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一时间更觉舌头打结。
“我刚刚说到哪了?对,对,是这个月底公子要跟一位从京城来的大客商谈生意,地点嘛,还是选在如玉姑娘的赏心小绑……”
“换个地方。”依旧是没精打采的声音。
罗刚只是摇摇头,见怪不怪地继续往下说:“换个地方,换……”他住了嘴,似乎这会儿才听清主子的话,“您不是一直在如玉姑娘那儿招待重要客户的吗?那地方布置得漂亮,如玉姑娘人美,又会应酬、人面又广,在那儿谈生意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怎么突然间就……”
用最小的成本产生最大的收益,这就是生意之道。这话主子向来挂在嘴边,听得他都快会背了。可这会儿……
主子这一段时间来,做事像泄了气似的,反常得厉害。开始还把他吓得够呛,但后来也慢慢习惯了。但是,倘若连主子这一向的原则都不在乎了,那就——这情形看来不妙了!主子该不会是因为那天受了打击,以致于以后就打算这样自暴自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