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兒沒料著他會有此一舉,愣了一愣,小嘴微張,睜著一雙大大黑瞳瞧著他上車落坐,直至馬兒重趿四蹄的去遠了,她才蹙蹙眉,踱開不解與迷惑的步子。
這還是曲兒第一回碰到待她如此親切的“外人”,若是尋常人家啊,罵都來不及了,哪有這些溫暖提醒呢?
忽然曲兒心頭一動,猛眨了眨眼,手向懷中一掏,探模了幾下,自腰間取了只溗{色交織著全線邊的宕?Ⅻbr />
“呼,還好沒給他認出來。”曲兒鼓鼓嘴,“要不,今天走的可就是天大的霉吡恕!包br />
她掂了掂宕??o緊一瞅,隨即又將它收回腰間。
她抬臉望向天空,撇撇小嘴,“回去吧。今天八成犯沖,凈發生壞事。改明兒個再上街,就不信找沒事做。”
走沒兩步,曲兒回臉對小酒館瞧了眼。她微一彎身,隨后站起。
“嘻。”她眼兒,眉兒全笑成彎彎新月。
“哎喲!是哪個王八蛋?”店小二兩手摀著氣煞地沖出店門,沒料著腳下一快,絆上門檻,登時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
曲兒瞧著他放聲嬌笑,怨氣一出,心情樂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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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放亮,曲兒便起了個早,逕自慢步往山間一處清澈涓流去打理儀容。
這片幽微之地,滿坑滿谷生的都是年歲過百的參天神木,春夏之際的新枝女敕芽環擁著陳綠舊色,相偕沖天,葉與葉間篩落初升的朝陽,千絲萬縷錯落於經緯之間,交織成一張金黃映綠的柔軟巨網,網住這幽緲煙騰的山林谷地。
曲兒坐在一塊大石上,任青綠的苔虧駶櫫怂?律酪唤牵?_下綠潭石邊激起飛越的水珠,時而精準,時而失焦的朝她褲邊砸去。水色的透澈晶瑩,綠蔭的女敕滑絢亮,猶似蒸化了滿澗緲緲輕煙,裊裊向天而去。
也只有在這僻靜無人的境地,她才能一如此刻的松懈自己;一如此時,任著心思與一頭烏黑長發隨風飄搖,承接著摔落於水氣中的金絲光芒,悠然地曬著初升太陽,晾溫了一顆飽受人情冷暖的早熟心靈。
一抹除風撩動她鬢邊發絲,貼上她小巧的鼻梁,感到涼意些微。
撫了撫浸洗清涓的發,已讓徐風暖陽乾得差不多了,曲兒伸著五指細細地在發間爬了爬,順了一攏青絲,輕輕盈握成束,熟練地住后腦盤去,將補過丁的布巾在盤好的發上一綁,此刻的曲兒儼然是個乾乾瘦瘦的小男孩。
“該走了,希望今兒個能尋到好差事。”
曲兒張著兩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輕輕一聲吆呼,唇邊蕩開一抹笑意,開步朝通往城里的路上走去。
“小兄弟留步!”
馬聲疾疾,一匹高大黑馬硬是在曲兒面前一擋,馬兒趾高氣昂,仰著粗壯的頸子噴著大氣。
馬上的黑衣男子面無表情的向她問道:“小兄弟,前面揚州城里是不是有位姓孟的大戶人家?”
這人神情驕傲,是曲兒討厭的那種人。
曲兒斂下先前毫無防衛的臉色,換上一派機警靈敏。“這位爺是說孟超然孟老爺的莊子?”
曲兒并下怎麼想看他,不過在馬頸子上掛的一只圓形硬幣似乎與黑衣男子腰間懸著的金幣是同個模樣,亮晃晃地,好像還刻了什麼字或圖樣在上頭,她免不了多瞧了眼。
“你下了這山,進到城里,最大的那間宅子就是了。”
聞言,那男子大刺刺的朝著曲兒打量,嘴角泛起一抹冷然譏諷的笑,不知是對著曲兒還是她說的話。
黑衣男子輕聲拋下一句,“謝過。”旋即勒起馬恚?^也不回的走了。
曲兒心中老大不高興地踢了踢石子。“哼,人無禮,連騎的馬兒都看來討厭。一早就遇到討人厭的家伙,你可千萬別帶壞我的邭猓??蝗划斝哪憬裢硭?话矊帯!包br />
避著馬兒揚起的風沙,曲兒皺眉扮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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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哥,怎麼孟家門前圍了這麼多人?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進揚州域,繁榮街井市集的熱鬧景象立時展現在曲兒面前。而越往揚州首富之家--孟家莊看去,越是顯得熱鬧吵嚷,似有啥轟天大事一般。
曲兒耐不住好奇,隨手找個粗壯漢子便問。
“你不曉得嗎?小兄弟,今兒個孟家在挑仆役,城里頭年輕力壯的年輕小伙子個個都想進孟家當差。”那壯漢說道。
“哦?”曲兒叫了聲。
“甭說孟老爺子對待下人家仆多好了,光提起孟家七位千金就夠教城里年輕男子動心了。如果入府當差,便有機會遇上那七位千金,就是孟老爺不給銀子,大夥或許都還心甘情愿呢。”那漢子說得眉開眼笑,想是他自個兒也是這般想法。
曲兒愣愣地點著頭,想的并非是那孟家有幾位漂亮千金。她滿心掛念的,是如何才能進到孟府做事,好讓阿爺后半生有個安穩依靠,而孟家千金是美是丑,與她又哪有半點干系呢?
“怎麼?小兄弟,一聽到孟家七位天仙似的千金姑娘就兩眼發昏啦?”粗漢子瞧見曲兒發傻,直是朗聲大笑,還當她真是想孟家姑娘想癡了。
“這位大哥說笑了,小子想的是孟府的差事。”
“哦?你想去?”
曲兒點點頭。
“瞧你瘦瘦乾乾的,吃得起苦嗎?”
“當然!”曲兒昂起小臉,自信滿滿地回應。若是吃不了苦,阿爺后半生怎麼辦?
“那好,咱們一塊過去瞧瞧。”
曲兒與那粗壯漢子朝孟家大宅走去,離朱紅大門尚有許尺距離便再也擠不近身了。來這兒质碌模瑥幕▓@到府外排成一條長長的人龍,還有六、七人等在門邊,正自向內張望,曲兒與那大漢也羅列排隊,跟著順序緩慢前進。兩人與前頭排著隊的人聊了幾句,探知這會兒園子里挑人的是孟府管事,孟老爺則在外行商,尚未回來。
“讓讓、讓讓,七小姐要出門呢!”
喧嘩的花園里傅出一句嬌脆女聲,一個身子矯小的姑娘從主屋里踏著小碎步跑了出來,邊支開擋在門邊的人群邊不住地回頭張望,沒一會兒,人便竄出大門去了。
園內眾人循著她眼光所及看去,只見一位身穿溩媳〖喌拿铨g姑娘正緩步向園中走來,姣奸絕俗的臉蛋上不喜不怒,雖是探不出半分情緒,卻的確是出塵動人。
“哇,這位孟七姑娘長得真是漂亮!”曲兒不禁出言贊美。
“可不是嗎?我早跟你說了。”大漢面露喜色的接道。
孟七巧趨步走向大門,與列隊的青年男子一一錯身。原本她步履輕輕穩穩,可不知怎麼地,身子突然偏了一偏,失去平衡,眼看便要摔倒。
就在這當口,曲兒喊了句:“七姑娘小心!”瞬即自隊行中竄出,在眾人一陣驚呼中接住了孟七巧。
“七姑娘沒事吧?”孟七巧纖細的身子撲在曲兒胸前,將她壓倒在地。
曲兒扶著孟七巧站立起來。
孟七巧睇著曲兒緩聲說道:“沒事,可也有事。”
“把他抓出來嗎?”曲兒若有所悟。
“你……”她一雙妙目凝了凝曲兒,驀地綻開一抹溞Α!澳阌星谱屑殕幔俊包br />
曲兒用力點了點頭。
“你說呢?抓是不抓?”
“當然要!哪能讓七姑娘給白白欺負?”曲兒叉著腰,正義凜然地講道。
孟七巧撫了撫鬢發,“是黑衣那個還是灰衣那個?”
“灰衣那個。”曲兒語氣十分篤定。
園子里一干人等面面相覷,不知孟七小姐與這無名小子打啥啞謎。就在眾人狐疑之際,接連幾聲哀叫響起,四五名男子霍然摔倒在地,迅即一道身影欲閃出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