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希望你是为别的事求我,碧海。”他眨眨右眼,捏捏她腮帮子。
为免发展出不必要且恼人的对话,她率先上了车。
两人抵达会场时,前方已是万头钻动,一起在做暖身操,一起散发出蓬勃的朝气。她看傻了眼,真是难得的景象,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人努力挤到她身旁,兴奋地撞了她胳膊一下,是小苗。“田小姐,你来啦,我以为你会爽约说。”
“我的确是不想来。”她没好气地回道,看见小苗布料稀少的运动服裹着青春无敌的胴体,脸上画了精巧的美妆,活像美少女团体成员,她怀疑道:“你真的是来路跑的?”
“哎哟,随便跑跑四处看看咩。”边说赞瞄右前方正在伸展结实长腿、拉筋跳跃的宋子赫,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说:“田小姐你看他的手臂肌肉,我跟你打赌他小肮一定有Y字肌。”
“不必打赌,你可以直接问他,他一定很乐意告诉你。”她忍耐地闭了闭眼。
“真的吗?”
开始起跑,她蓦地福至心灵,非常积极地迈开步伐。她先前想得太严肃了,人这么多,她跑一小段后若突然落跑,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何必执着跑完全程?到时她再解释人潮冲散了彼此,她自行搭捷运回家不是很美妙?
越想越轻松,甚至噙起了笑意。她奋力冲向前,甩月兑一群人,包含宋子赫,跑得很起劲,尤其四周不见熟识的面孔让她更加自在,因为目光不必老想避开某人的精实四肢。到了两公里处,已有人在此折返,她乐得跟随,才转个小弯,有人扳住她肩膀,将她拉回人群中。
“那是儿童组的终点,你已经快满二十八了,小姐。”宋子赫不疾不徐地阻止她。
“你不必说得这么大声吧?谁告诉你的?”她咬牙。
他笑而不答,她趁机钻个空又逃开,往前直奔,三公里处,她开始力不从心,口干舌燥,补充水分后继续上路,正想觑个空月兑队,宋子赫如影随形跟上她。
“你步伐要一致,前面不该跑太快。”他叮咛着。
“知道了,教练。”
她的侥幸念头眼看无法实现,可爱的小苗竟气喘吁吁跟上了他们,还挥挥手,跑得两腮红艳艳,难为了那一脸快融化的妆,见机不可失,她附耳对小苗道:“你看见Y字肌了吗?”
“差一点。他刚才毛巾掉了,只好用衣服下面擦汗,我险险看到了说。我不好意思直接问啦--咦?田小姐你不会介意吧?”小苗开始吃力地用气音说话。
“怎么会。”她最近撒起谎已渐流畅,不再脸热。“你可以说和人打睹一客牛排,请宋先生同情你薪水没多少让你赢不就行了?”
“噫,听起来可以哟。”小苗心花怒放地转身跟上宋子赫。
她拐了几个小弯让宋子赫看不见她后,往五公里的中继点迈进。这是她重新设想的终点,对自己可以交代得过去了,主要是她的下肢已像挂着铁球般沉重不已,胸口似一团火灼烧,她试着以步行歇脚,发现在一群跑友中明显缺乏运动精神,容易招来路旁打气加油的民众鼓励呐喊,目标更显着,逼着她硬着头皮保持跑姿。
五公里折返点在她重重的喘息声中到达,她欣喜不已,心安理得随着一小部分人折返,但上天不垂怜,只转了一个小半弯就有人挟住她的肩往终点方向续跑。
“都跑了一半为何放弃?”宋子赫又阴魂不散地出现。
“拜托你饶了我--”她焦急找寻小苗踪影。
“我带你跑。”
他所谓的带着她跑不是拖着一卡皮箱的带法,而是挟着她的腰拎着跑,虽然让她省力不少,但彼此肌肤的大面积接触,汗水交融,立时使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敬谢不敏地婉拒,生出一股蛮力往前奔,月兑开他的扶持。
六公里、七公里标示牌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擦身而过,他始终不快不慢地跟着她;她开始出现飞天的幻觉,的重力郑重和她道别,八公里处,她决定打死都要月兑队,上气不接下气偏头告诉他,她准备搭捷运回家,请他自己多保重。
“你哪来的钱搭车?”他扬眉。
是的没错,她居然忘了外套背袋都在他车上。
“真狠。”她连咬牙的力气都失去了,嘴巴也因为大口吸氧呈现阖不上的状态。
“快到了,忍一忍。”他拍拍她的背鼓励,她虚弱地吐出两口矿泉水。
“别碰我,明天开始我不认识你。”
她辛苦地说完,吞泪继续成仙的旅程,并且在心中膜拜史上各级马拉松的好手们。不久,周遭的声音慢慢消失了,只剩她的荷荷牛喘,和不断吞咽的声音。九公里处,无论她愿不愿意,宋子赫右臂一抄挟着她住前移动;说是移动,实在是已不能算是跑,总之,她仅有的记忆是以太空漫步的混沌到达终点站,并且在视线模糊中接受了主办单位的小赠礼。她很想为自己莫名其妙地完成壮举小小哀哭一下,但自停下来后一步再也动不了,两条腿彷佛札根在柏油路上,成了一棵路树。
宋子赫在升起的朝阳中笑着递瓶水让她喝完,又弄了条毛巾替她擦拭额头颈项的汗水,待她呼吸逐渐平稳,不问她同意与否,转身屈膝背起了她,徒步返回起点。
她再也不思反抗,只要可以不再让她榨出一分气力,她甚至不计较以大字形躺在马路上休养生息;只是,她还是很想知道一件事,她在他背上睁开了千斤重的眼皮,用离魂的气音对他说:“你……把我整得惨兮兮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永远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和我一起完成了这件事。”
她的胃收缩了一下,只一下,就闭上眼。
第5章(1)
有一点宋子赫恐怕说对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跑马拉松这回事,因她足足有五天不能跟车出货到客户家监工进度,只能坐在椅子上处理订单画设计图,走路时以蚁步前进后退,拒绝上下楼梯搬家具;她也不会忘记恩琪以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说:“参加马拉松?碧海,你最近有什么困扰?不能让我知道吗?”
不能,起码现在不能。因此她决定暂停出现在恩琪面前,避免招来更多审问。
但宋子赫出现的机率增加了。她不方便走动,他便亲自带上各种餐食到店里与她共用,连带小苗的那份也不缺;他受欢迎的程度大增,她的懊恼亦随之上升。她无法掩耳不闻宋子赫和小苗的限制级笑话对谈,尤其当陈盛和也碰巧加入,一头栽进颜色丰富的讨论时,三人哄笑的声量越大,她的脸色就越绿,尤其内容波及到她时。
例如今天晚上。
“大哥,下次有精采的party邀田小姐时也一起请我吧,猛男帅哥多一点的那种喔。”自从马拉松一役有了革命情感后,小苗自动对宋子赫改了称谓。
“是有六块肌和二头肌的那种吗?”
“最好是啦,有吗有吗?”
“这不太OK喔。田小姐不欣赏那种猛男,她看了眼花,不会去的。”
“不会啊,上次跑马拉松就是田小姐和我打赌你小肮一定有Y字肌的。”
六道目光朝她背后齐射,那一刻,她正往墙上悬吊陶制小家饰,手一抖,差点将它摔个粉碎。
色字当头,别说是非亲非故的员工,连两肋插刀的知交也会抛弃忠诚。
回家的路上,她特意绷着脸不说话,深怕宋子赫开启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让她难以招架;但他异常安静,面上漾着意味不明的笑纹,她的不安加深,两手仍然插进大衣口袋,与他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