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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预演 第11页

作者:谢璃

“别费事啦,没那么倒霉的。”说着人又跨出电梯。

“站住!”她忽然厉喝,“你敢走出去?”

被这么一喝,立时清醒不少,他盯着那张逞起老师威严的面色,脚又缩回门内。

“不必这么生气吧?我身上当大小伤都有的,不也没事?”他若无其事地耸肩。

“那是运气好,运气会用完的,知不知道?”她逼望他,咬牙又道:

“你听好.不是我鸡婆,你最好保重你自己,你要是有什么差错,我一个人可管不了那小子,到时候难不成一起喝西北风?”

他楞了许久,两道浓眉纠结,随着电梯下降,两人垂视地板默不作声。

他偶尔抬眼查看她的反应,她绷着脸、抿着嘴,直盯着楼层数字键,门一开,两人前一后,他顺从地跟着她绕到急诊室挂号。

没想到急诊室突然蜂拥进一群车祸病患,走道横七八竖的临时病床上挤满了唉叫吆喝的伤者和家属,人手有限的护士和医师满场飞,没有人有空理会乍看健全的两个人,她碰了几次软钉子,终于截住一个拿着针筒的年轻小护士,急道:“拜托,我们只要打个破伤风的针就好,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抽空一下?”

“哪一个?”小护士极不耐烦。

“这一个!”她把陈绍凡推上前,展示手心的伤口。“小伤嘛!你大概是坐在游览车后排的吧。”二话不说,撩起他的袖子,酒精棉球随意抹一下,针头狠狠地扎进臂肉。

他闷哼一声,小护士手脚快人一等,他来不及皱眉,针已经抽身。

“你等一等!”胡茵茵一溜烟窜进诊疗室,没多久,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些瓶罐和纱布。

“走吧!”动作利落不输小护士,丝毫不拖泥带水。

回到病房,她蹑手蹑脚绕开两张病床,指着靠墙的躺椅俏声道:

“坐下!一身脏别靠近孩子。”

他无所谓地照办,猜想她老师当了一段时间,习惯成自然,把他当学生使唤,反正他精神不济,乐得有几会松弛筋骨。

她傍着他坐下,摊开他的掌心,旋开药瓶,将药水倒在棉花上,慢条斯理地在伤口上擦拭消毒。

“药是你模来的啊?”他随口问。

她看他一眼,不答。

“找到工作没?”

“……”

“暂时找不到别急,我这里还可以想办法。”

她闭了闭眼,“拜托你安静,我想专心。”他果真不说话了。

消毒后,她拿着厚厚的纱布按压着仍在微微渗血的伤口,耐心等待,让它凝结。好一阵子,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他稳定的鼻息声,她聆听着,尽量忽略握着他大手的事实,良久,掀开纱布,出血缓止了,她高兴地笑了,左肩突然多了股压力,她斜瞄过去,是他,竟然打起瞌睡来了,身子往下稍沉,头颅歪向她肩头。

不是普通的能睡啊!她皱皱眉,继续敷药,覆上纱布,加以固定,收拾好药瓶,右掌轻轻托住他的头,往中间扶正,手一松,又落回她肩胛。

这一次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颈项,比刚才挨得更近。她试了三次,结果差不多,他顽固地贴着她沉睡,不肯挪移方向,她的位置太靠近躺椅末端,她若抽身离开,他势必歪跌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喂!陈绍凡,起来!”她试图唤醒他。

文风不动。

“喂!起来了!”她刻意耸了一下左肩,他在她颈侧摩挲了一下便静止不动,胡髭搔得她发痒。

“喂!”

“别动,让我睡……”他掀掀唇,从喉咙发出的咕哝声含含糊糊。

“你——”

她干脆靠往墙面躲开他,这一来,他的头沿着她的胸口一路顺势下滑,抵达她的大腿,找到了更妥当的靠枕,舒舒服服地睡起来了。

他的呼吸深长,近乎陷入了酣眠;只有沉重的疲倦才能让一个人彻底忽视环境,一头栽进睡乡。

“臭男人!简直像游击队打了场仗回来。”她埋怨着,停止了唤醒他的动作。

“晚上都做些什么去了?”她自言自语。纵使很少对男人兴起好奇心,也难免对他产生迷惑,如此夙夜匪懈,能撑持到何时?

“算了!”她交抱着双臂,小心不碰着他。

想闭目养神片刻,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却不时钻进她的鼻腔,搔弄着她;和林启圣以古龙水刻意营造的优雅列香不同,这味道原始不经修饰,混杂着体味、洗衣精、汗味、尘泥味……并非惹人嫌恶,而是十足男性化的表征如此强烈,无从忽略它。令她不自在的是,她和这个味道的主人并无特别关系,足以容许彼此不避嫌地相依偎啊!

一只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始终拿不定主意该用什么姿态安歇。

一屋子的人都毫无挂碍地睡了,她的眼皮也渐渐酸涩了,忽然羡慕起床上的成凯强,天塌下来都有人帮着扛,她可不行,她只有一个人。

她垂下视线,落在小肮前的那头黑发上。

陈绍凡呢?他不只一个人,他的努力不单是为了自己,所以,他的担负必是她的好几倍,劳累相对的也是,一个人处在这种状况,自然就没余力计较小节了吧?那么,她的拘泥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长长舒了口气,两手随意搭放在他的身上,轻轻合上眼。

***

三菜一汤终于上齐了。

湿濡的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她扯起喉咙叫:“成——凯——强,吃饭!”

等了几秒,咚咚咚的雀跃脚步声一路从二楼沿着楼梯贯穿下来,小男孩拣了最近的椅子一坐下,扫视桌面一遍后两眼发亮,随即欢呼:“有鸡腿、有鸡腿……”

“我知道你喜欢吃鸡腿,不过这一盘花椰菜你得吃下一半,剩下一半留给爸爸。”她叮咛着,“营养要均衡才有抵抗力,你不能再生病喔!”

“知道了。”像只啃着鸡腿的小兽敷衍一句。

“暑假作业写了没?”含糊应了声。

“待会别忘了洗澡,内衣裤一定要换喔!”

“唔。”

“别开着大灯睡觉,睡眠品质会不好,还有,药记得吃喔。”

小男生忙禄的嘴无暇回答。她惊觉经过这一阵子折腾,除了瘦了两公斤,还变得啰嗦了不少,仿佛只要一松手,这个四不像的家就会无预警坍塌掉。

她看着小男生进食,一段时间后,她说:“那我回去了,门要锁好,不必等爸爸回来,先上床睡觉,不可以再看卡通,昕到了没?”不知不觉又碎嘴起来,她起了懊恼,月兑下围裙。

“你要走了?”鼓着满嘴肉的面颊努力咬嚼着,圆溜溜的眼睛浮现错愕。住院几天的亲密相处,胡茵茵代劳了大部分的看护工作,有几次甚至夜不归家,小男生一睁眼就能见到她,听她晨起第一声清脆的问候,闻到她头发散发的特有的橙果香,他几乎以为她就这么在他身旁待下来永远不走了。

“是啊!老师还有很多事要做,老师的家也要打扫,明天再来看你。”

她硬起心肠。

“对了,以后别叫我老师了,我已经不做老师了。”

不理会她的更正,他接着说:“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明知道是非份要求,分离焦虑仍使他忍不住撒赖。

“你以前晚上不都一个人在家吗?”她摩挲他那一头短发,“不要怕,你睡着了,爸爸就回来了。”安慰得十分心虚,罪恶感在心里冉冉上升。

转身把孩子舍下的举动永远让她坐立不安,但若为了泛滥的同情心作祟而无止境地留下,她和这怪怪一家就永远夹缠不清了。

“……”两眼直盯着她不放,嘴里倒是不忘啃完鸡腿肉。不知道为什么,小男生就是感觉到,这个长得和隔壁家的高中女生有点像的老师,禁不起他施展这一套磨功,八成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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