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章志禾把住他的手腕,口吻少有的不耐,“你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杨仲南锐利地瞥了他一眼,松开手指,“没什么,我只想试试,她胆子有多大。”
她下颔两旁很快浮起了红印,惊异他的不按牌理出牌,暗地决定以后看到这个男人,绝不吃眼前亏,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你最好别再碰我,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勉强表明立场,她向章志禾挥挥手,一溜烟消失在纱门后。
章志禾淡淡看他一眼。“别在我这里撒野。”目送她的身影疾走在林荫路上,回身收拾着工作台,不热衷地问:“什么事?”
“公司接了几个大案子,”杨仲南移步到他身后,两人身材相仿,分不出谁高些、谁瘦些。
“那很好,业务蒸蒸日上,你父亲想必很欣慰。”
“新的设计师忙不过来,你之前的部门我并不熟悉,能不能抽空帮个忙?”往前偎靠,彼此之间几乎不到一本书的宽度,前者感受到了温度,僵立着。
“你也知道,我对学校的工作兴趣胜过取悦那些生意人,当初是为了你父亲请托才答应在公司坐镇一段时间,既然你上手了,就得学着习惯压力,或者,你该专心一致在公司上,别管天堂那边了。”
口气还是不疾不徐,杨仲南微怏。“不是我父亲出面,你恐怕会离我离得远远的吧?十六年的交情,远不如不相干的人一句话嗄?”
“如果不是十六年的交情,就算亲口要求的是我父亲,我也不会答应。”
“这么说,你是在乎我的吧?”热气吹拂在他后颈,后脑勺瞬间一片紧缩。
“我们是兄弟。”他直视前方,玻璃映照出两人重迭的身影,他微蹙眉。
“兄弟?”两手搭上了他的肩,轻喃,“阿禾,你一定不相信,我试过、努力过,我甚至一度想和薄荷结婚,她算是最让我动心的女孩子,但说到一辈子,就──”
话嘎然而止,他看到了玻璃映像,一个吻就要落在他颈侧,他猛然回身,挥出右拳,两秒的片刻,杨仲南旋即躺在两公尺外,打翻了两个盆花。
他走上前,抱着两臂,俯看下巴红了一片的男人,喟叹道:“我们是兄弟,明白吗?”
杨仲南揩去唇瓣上的血渍,美眸熠熠仍是笑意。“反应何必这么大?从前一起念书、打球时,我们比这更亲密──”
“兄──弟,明白吗?”他耐心地重复一次,眼中的坚毅和温和的语调成对比。“你还不够努力了解这一点,所以总是让爱你的女人伤神,还要我再强调一次吗?我们是──”
“兄弟,我听到了!”杨仲南翻个白眼,伸出右手,“拉我一把,你快把我的腰弄成两截了!”
他不疑有他,弯下腰,手才往下探,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力一攫,小腿同时被勾扫,他往前扑倒,两人一翻滚,形势逆转,他在下,杨仲南在上,喉咙被一只手臂牢牢抵住,几乎喘不过气,身躯则被坚硬的胸膛和膝盖压制,一时动弹不得。
“敢揍我?为了谁?”杨仲南逼近他,瞇起眼,盖住了变冷的眸光,“不会吧?为了那个一头热帮姊妹讨公道的薄芸?她哪点好了,你三番两次帮她?”
“放手!”好不容易从喉头蹦出两个字,他刚才太大意了,杨仲南大学时习过一阵子跆拳道,手劲不弱,平时常上健身房,岂能随意让人撂倒。
“让我猜猜,你欣赏她为别人出头的蛮勇?还是她不屈不挠的毅力?”几声哼笑,继续愉快地揶揄,“还是──你欣赏那对三十四C的胸部?我的目测没错吧?她的三围的确有加分效果,可惜,就是少了那么点女人味,偶尔还有些傻气,我印象所及,你约会过的对象从未有这一型的──”
“最好停止……这些废话……”他视线变得模糊,喉头的压力越来越大,玩笑似乎太过火了,上头的人却还不觉得,他腾出一只手朝身旁抓捞,只模到地上的几枝根苗。
“阿禾,你从不把我的话认真对待,你从不──”
话未说完,几乎快贴住他的好看五官表情突然凝结,并且往右栽倒,压在喉部的力道消除了,莫名的土砾碎瓦顺势掉落在他面庞,四肢重获自由,他疑惑地撑起上半身,杨仲南已瘫倒在一旁,失去了知觉。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颤抖的女性小腿,立在杨仲南头颅旁,足下熟悉的凉鞋,让他心一凉,他蓦然抬头,薄芸圆睁着眼,两只手停在半空中,尚未缩回去,张了半天的嘴,终于冒出问号,“你想……他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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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他活得好好的,头上会多个肿包倒是真的。”章志禾查看那张在白色枕头上熟睡后俊美如昔的侧脸,语气多了点无奈。
这一砸,又砸出了新仇旧恨,没完没了。
“我发誓不是故意的,我拿花盆砸他绝不是为了报私仇……”虽然她想得要命。
缝了十针的伤口很难说服别人凶手没有浓浓的怨气,章志禾只好以“不幸走在某公寓二楼阳台下被跳跃的猫打翻的花盆掉下砸中”为意外理由,搪塞了满月复狐疑的医师,反正当事人暂时无法为自己辩解。但是她却很想为自己辩白,她绝不是心胸狭窄的暴力狂。
“妳不是离开了?为什么又回来呢?”也不知她听到多少,她是怎么看待那一幕的?刚才急着送这个自讨苦吃的男人上医院,忘了问她为何又折回头。
“我走得太急,背包忘了拿,钱包都在里头,回来发现他那样粗暴对你,我紧张得要命,怕他一时失手,所以……”她嗫嚅着说不下去。结果是她失手打昏了那家伙,伤势还得后续观察有无脑震荡等后遗症,这下无庸置疑制造了一个仇敌。“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他暗讶。
“是啊!你老是替我说话,他一定很介意这件事,你们是好朋友嘛,恼羞成怒是很正常的,等他醒来,我会向他赔罪的,医药费也算在我身上……”她豪气地一肩承下。依那家伙的作为,为难她一顿是免不了的,果然遇见他就没好事,薄荷和他分手绝对要额手称庆。
章志禾显得有些不安,他推推眼镜道:“这个……妳就别想太多了,所谓意外,就是怪不了任何人,任谁看到都会有妳那种反应的。上班迟到了吧?我送妳!”不由分说推着她的背往外走。
“他还没醒……”
“他很快会醒。”届时他控制不了一场猫狗大战。
“我要向他道歉,请他别怪罪你──”章志禾斯文和善,不是杨仲南的对手。
“他神智不清,只怕会更火大。”
“那医药费让我尽点心力,别让我良心不安……”
“妳真是……”她两只手扳住门把,和他形成拉锯,病房外来来往往的人多,他不好对她太过拉扯,只好束手和一脸歉意的她对望。
“看看这间头等病房,想象一下住上几天要价多少?”
“呃?大概……”要她一个月的薪水吧?
“老实说,他可不在乎这一点钱,妳呢?这还不算精神赔偿费呢。妳想他会不会轻易善了?”这一招有效,她变了脸色,呆瞪他。
“那……可以分期付款吗?”她总得吃饭活下去吧?向老父伸手借钱是万万不能的。
他哧声笑出,她真难点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