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政回来后,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曾有过短暂的婚姻,在三十三岁那年就结束了。就林义了解,他从不涉,以及任何露水关系,除了品茗和这家店,生活上也没有特别的关注点;他不擅表露心事,情绪难得起伏,如果不是见他还在食荤,所行跟个在家居士也差不多了。
林义这一问,匡政没说话,眸色转凉,扫过他好奇的脸,“多事!你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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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月兑下围裙,抹了把汗,拣了把椅子在厨房门口坐着歇脚,不时注意着店门口出入的客人。
“可以回去了,楞在这做什么?”叶芳芝挡在她前头。不喜欢亲近油腻的女儿主动到店里帮忙可是奇事,店要打烊了,还守在热烘烘的厨房,神不守舍地。
“走开,走开,挡住我了!”她一手格开叶芳芝的纤腰,继续盯着门口。
“瞧什啊妳?”门口不就一个胖壮的保全兼代客泊车无聊地在抽烟,看不出有何新奇之处。不过看到保全就提醒了她,她得和匡政商量,没事找个人守在门口实在不经济,这里是餐厅不是赌场啊!“喂!是妳在这碍眼,挡住这人家怎么做事啊!”
叶芳芝的不留情面让她坐不下去了,她拉开椅子让开信道,和忙着打烊的众人挥个手,无精打采地走出厨房。
匡政应该走了吧?刚才一忙,也没留意他是何时离开的,见了那么短暂一回,她焦躁的心没有得到安宁,反而更为惆怅了,这样下去,她又能得到什么?可就是忍不住啊!连不断弥漫着煮食气味的厨房也赶不走她了,她只是想再看一眼,没想到一眼之后还想一眼,她暗地怀疑,叶芳芝是不是也给她喝了符水了,而且量比匡政喝下的还多几倍!
她垂着头,抓住店门门把,未及推开,一只男性的手臂适时替她开了门,她气弱地道了谢,走出店外后,对方和她并肩齐步,并未各走各的,她头一抬,吃了一惊,“你还没走?”
“我送妳回去吧!”匡政从她肩上解下背包,晃一晃道:“挺重的,装了什么宝贝?”
“新买的书。”止不住喜悦,她贪婪地看了他好一会,瞬也不瞬地,他感到有异,她已抢先开口,“不用送了,很近的。”怕这样送下去,她会失态。
“意外是和远近无关的。”他意有所指道。
明白了他护送的用意,喜色淡了些,她闷声道:“不会的,我很平凡,什么都没有,不会有人对我不利的。再说,总不能让你送一辈子。”
“一辈子是不可能,这几天我能做的就尽量做吧!如果有必要,我再找人跟着妳。”他不由分说,率先走着。
“匡政!”她高唤,一股恼怒陡升。这人看似温和,怎么霸道起来了?“我没做什么,不需要保护,你别担这个心,上次只是意外啊!”没有那件事,他是不会主动和她多接触的,想到这,心坎就渗出淡淡的酸意。
他似充耳不闻,继续走着。她一急,小跑步追上他,在他前方冷不防停下,幡然回头,锁住他的眸,门牙扣着下唇,眉心凝聚。突如其来的变异令他暗讶,他保持一贯的平静,文风不动地等待她的下文。
她张嘴深呼吸,又颓然吐气,无奈地开口:“如果,连我这个和你毫无男女之情的人,都能得到你如此温柔的关注,那么,你看着长大的骆家珍所得到的照拂就更不同凡响了吧?你想要人家死心,光靠我大伯是没用的,人一执迷起来,老天爷说什么都没用,骆家珍没有你的温柔相待,就不可能心存厚望,你是不是也该克制自己,别在施放无谓的友善了,你……你……自找的!”脚奋力一蹬,她夺回背包,返身就走。
他呆了一下,暂时不去消化这番怨气满天的诤言,提步追上不时恨恨踢着路上碎石子和障碍物的小女人,尾随着不越前。
一颗颗石子或空罐头从她的脚尖以拋物线弹向前方,被流弹所击的野狗哀哀逃窜,他遏制着源源滋生的笑意,心里很清楚,只要一笑,程天聆往后会打死不再和他打照面,他不期望有这种情况发生。
他并不否认,见到她是生活中少有的愉快之一。她偶有年轻的小任性,却懂得节制,对自己的生活有定见,多数时候很能替别人着想,可以牺牲自己挥霍青春的特权照顾家人;她明朗单纯,随遇而安,露齿而笑时,散发着不带杂质的全然喜悦,亲近她可以产生如沐春风的欢快。今晚她忽而义正辞严地板起脸来,他除了诧异,还有无来由的小小不安,他是希望她快乐的。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陡地转身,见到他两手放在裤袋,姿态一派自在,她恼羞成怒,加重语气,“你不必跟着我,我家就在两条街外,不会迷路的!”他看来无所不晓,怎么这么难点通!
“我不想今晚有任何意外,我看着妳进门,妳不开心,不和我说话也行。”他瞄了眼静巷的走动行人,口吻如常,嘴角却古怪的抿着。
“你──”果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恼恨难平,重话说不出口,右脚泄恨地踹了地上一下,一颗圆石子踩个正着,让她的半跟短靴朝前滑出去,结结实实踢中他的膝盖。他闷哼一声蹲下,她大吃一惊,抓住他的膝盖揉抚,不停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踢你的!疼不疼啊?对不起,别生我的气,我帮你揉……”
他看着俯在膝上的小小头颅,如果情况允许,她大概会掀开他的裤管对着痛处猛呵气吧,像对幼儿园跌倒的幼儿一样地哄拍。
他纵声笑了,把方才积累的笑意一举倾出;她抬起头,错愕万分。他笑得极为开心,一口亮洁的白牙很是刺眼;她扁扁嘴,泪花生起打转。
“有这么好笑吗?”她像踹在自己身上一样心疼得要命,他却拿她取笑?
她推开他,扭头就要起身。瞥见她满月复委屈的小脸,他硬是憋住,急忙拉住她的肘弯,“天聆──”
她屈跪的重心不稳,被骤然一掣,鞋眼偏歪,朝他扑个满怀,两个人跌坐一处。
他错愕得忘了反应;她的面颊巧巧地贴住他的肩窝,轻易地吸进他独有的、令她再一次悸动的气味。她轻扬唇角,喜色渲开……和上次在床上不得不然的亲密不同,他拉住了她,偎近她,没有推拒她,是情不自禁吗?
她不确定答案,却听从了心底唯一的声音,她悄悄伸出了手臂,穿过他的腋下,环住他的背,乍然袭上的暖潮让她闭上了湿濡的眼睛;他微微一僵,两掌撑在地上,被动地承受着她的拥抱。
棒着薄软的夏衫,他感觉到她心脏剧烈的敲击,一下又一下震慑住他。他对她做了什么?
“天聆?”他敛敛心神,扶着她的腰,轻轻低语,“有人在看了,起来吧!”
她直起腰,略带羞涩地凝视他,默默起身,看着他站稳后,以一致的快慢和他齐肩走着。
他罕有地语塞了。他们的关系,本来像顺流而下的两艘平行船,却在预期外的湍流中对撞了,他希望她能毫发无损地前进,前往属于她的港湾,她的反应居然超出他的掌控,随他止行了。他该说些话的,沉默在此时是危险的。
她略抬手,握住他的掌,对她来说,那是泛着甜味的无言示爱。一个小小的结在她心里解开了,她下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