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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月亮 第15页

作者:谢璃

她随口应着,神色不安地眼着他上了二楼卡座。他拣了个僻静的座位,不变的从容姿态,含笑的凝视,她过快的心跳奇异地渐又平缓下来。

她静待他开口,他垂目沉思,无声中,碗面送上,他拿起筷子,神色自若地吃着,速度比平时快些。她不解问:“你老是这么晚才用餐,对胃不大好吧?你最近好象瘦了。”

他停顿,对她的关注似有动容。“最近有许多事要处理,所以拖晚了些,再过阵子会好一点。”

是什么事呢?她想问,却还是沉默,安静地不打扰他进食。看着碗里渐空,他温饱了胃了,内心涌起无端的暖意,她顺手递了张纸巾给他,笑问:“你找我有事?”她知道不会是多意外的话题,八成和店务有关,他们之间要产生别种关联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嗯。”他语气谨慎了些,眼神甚至微现恼意。“如果妳方便的话,不过不勉强,只是我自己处理……比较麻烦。”

“呃?”这可稀奇,他会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她?“你说说看,别让我掌店就好。”除了哄那群孩子,她什么本事也没有。

他顿了下,说道:“如果可以,麻烦妳和妳伯父说一声,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家珍,请他……忠告家珍,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我和她是绝无可能的。家珍既然信妳伯父的看法,那么请妳伯父帮个忙,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一类的话就别拿来鼓励她了,坦白说,我很困扰。”

她愕张大眼,“不会的,那一次我明明听到大伯说你不会是她的……”程楚明表明得如此斩钉截铁,难道事后又换了个说法?通常助手大明请假她才会到佛堂帮忙,后续骆家珍的动向她并无法全盘了解。

“程先生的影响力不小,我明白有些人喜欢藉由命理之说得到鼓励或解惑,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毕竟这和我私人的决定相违背,我不想为了怕伤害家珍而给出空泛的承诺,所以,要请程先生帮个忙了。”

他说得温和委婉,她的两颊却在延烧,她想起了执拗而明艳的那团火焰,真要燎原,恐怕很难阻挡吧?程楚明到底对骆家珍说了何种蛊惑之词,令她对匡政迟不放手?

她难堪地致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会想办法──”

大掌盖住她搭放在桌面上的手,施力按住,“不用抱歉,和妳无关,是我麻烦妳了。”

她手颤动了一下,掌温炽热,眼光上移,一碗红豆沙女乃酪忽然“登”声冒放在两人之间,伴随讥诮的笑声,“老姊,原来他们说的匡先生带来的女生是妳啊!我说呢,匡先生约会怎么可能选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妳不帮忙倒来这里当客人啊?”程天佑一手高举托盘,冷瞅着叠在一起的两只手。

她慌忙跳起来,推了程天佑一掌,“臭小子胡说些什么!我们在谈事情──”她转向匡政,勉力堆笑,“你放心,我一定会传达你的意思,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手心冒汗的同时,她以惊人的速度三并两步下了楼,脚步紊乱地跑出店门。紧绷的神经一松弛,懊丧同时降临,她在反射性地做一件她不明了的事,她在害怕什么?

精力尽失,她拖着两条腿漫走在骑楼,转个弯进了幽暗的巷口。背后有脚步追赶,肩头瞬间被有力地握住,“妳忘了妳的背包了!”

她回头茫然地从匡政手上接过背包,一时反应不上,手抚着额头,呆立着。“瞧我,真的昏了头了,谢谢你。”

她的活泼消失了,似心事重重,他好奇地托起她的下颚细审,“妳没事吧?妳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没事!”脸蛋在他手心里摇得似博浪鼓,长发裹住晕红的面颊,她咧开嘴,露出证明的笑,“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他表情不似被说服,但布满了会意的温柔,“妳总是这样让家人放心吗?我不是妳的家人,妳可以告诉我无妨,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的话。”

她面一僵,轻轻推开他的手。“匡政,骆小姐喜欢你不是没有理由的,你如果想月兑身,就不能那么……”那样澄明如月的眼神,让她词穷了,她期期艾艾地挥手,“再见,我,我回去了──”

有人奔掠过来,截断了她的话尾,随手往匡政身上塞了一包黄色的东西,瞬时消失在黑巷里。他正要定眼细看,一股隐然的戾气随后涌至……

“往那边跑了,东西不在他手上──”

“东西拿来!”

一堆混乱杂沓的脚步从后面奔至踏来,如蝗虫过境,夹着一名男人低嘎的吆喝咒骂,她尚未看清情况,匡政迅速攫住她的手,向巷内狂奔。

她浑然不知为何要跑,但匡政的行动快得她来不及思考,后面似乎发生了一场混乱的巷斗,巷子是连接两条主要道路的快捷方式,窄而静谧,他们若站着不动,遭池鱼之殃是免不了的。脚步声和吶喊声没有减弱,尾随着他们,他们转东,人群就转东;往西,人群就往西,火烧眉睫的恐惧使她奋力迈步,紧拉住匡政不放,两人像连体婴,她颠踬了好几次,膝盖跪磨地面数下,他都未缓下冲劲,使劲拉着她疾驰如风。

蓦然,他向右一拐,拐进一条狭隘漆黑、堆满障物的防火巷,钻进尽头唯一的光源处。定眼一瞧,是一栋旧大楼的后门,他反手扣上铁链,通过穿廊,一个简陋的旅馆接待柜台赫然在左方出现。柜台内,一名发型卷短如黑人头的胖男人,瞇着三角眼端详气喘如牛的两人,大概以为是识途老马,也不惊慌,拖着懒嗓问:“过夜还是休息?”

“休息。”匡政想也不想,随便登记了名字,拿了钥匙,拉着她就朝楼梯间跑,直爬上三楼。到此她力气尽失,渴喘如失水的鱼,一步再也走不动,半卧在走道上;他索性勾住她的腰,拖抱进其中一间房,将她放在床上,停止了漫无目的的奔亡。

她抚着胸咳了半天,抬头扫了眼俗丽的壁饰、两旁垂挂着厚重窗帘的密闭窗、雪白的床单、床头的一面镜子,怔怔不知所以,沙哑地询问:“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拉开窗帘,往下探看了一回,再拉上窗帘,回头道:“等那些人走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比较安全。”

“为什么?我们不认识那些人啊!”她困惑不已,十分钟前站在街头和他对话的情景彷佛非常遥远了,如幻术般,她置身在从未涉足过的场所,和一个对象不正确的男人……思绪如絮纷转,转不出头绪。

心跳一平复,她走到窗边,和他并肩靠着。他垂睫不语,紧抿着丰唇,面露机警之色,见她等候答案,才稍微缓和了容颜,拿高手上的那包东西,略恼道:“他们在追这样东西。”

“那不是我们的啊!”她大惊,难怪甩不开那些人,原来他们真的是目标。“给他们不就行了?我们是被栽赃的啊!”她的世界很简单,你来我往全凭直线思考。

他被她孩子气的逻辑逗笑了。“东西出现在我们手上,有理说不清,以为我们是共犯呢!我一个人也罢,妳在身边,我怕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伤了妳。”事情发生得太快,寡不敌众,没必要为了评理吃眼前亏。

“噢!”她似懂非懂。跟在他身边,虽然总有些意外发生,让平淡的生活频添心惊肉跳,心头却不真正的怕,有他随身在侧,就像在护城墙里头,什么艰险都被隔绝了。“不会是毒品吧?我们不能把这种东西留下的!”她一转念,忧虑随起,如猎狗争食的追扑,难道会是为了禁忌的犯罪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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