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美目愕睁,粉面上流转过数种情绪。稍后,她朝叶萌抬起尖颚,以字正腔圆的中文道:“我是李薇安,你不会不知道吧?”
轮到叶萌吃惊,暗骂自己糊涂,在香港,除了李薇安,谁会莫名寻到赵刚住处?她从未想象过李薇安的模样,今日一见,除了些微的疲惫在眼眉间,对方的娇气和不随便妥协的习气几能嗅闻。薇安大踏步跨进客厅,环视一圈室内后,带着蛮强道:“赵刚呢?”
“他还没下班。”她关上门,拿掉围裙,站在李薇安身后。
终于还是面对面了,只是没想到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旦面对了,多日纷乱的思绪竟一一沉淀,她见到了可能的险阻,就在眼前,却一点也不想逃避。她习惯了接受既定的事实,比方说她的父母一辈子也不会再出现。
薇安回过头,静默地打量她,凌厉的眼光迫力十足。她泰然迎视,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话,她知道薇安不会接受这一套,她被迫没有暖身就要上场了。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薇安单刀直入问。
“我认识他半年多了。”
“他为了你离婚?”
“不是。”
“他爱你?”
“……”她诚实地点头。
薇安默然,垂睫凝思,半晌又问:“你知道我的事?”
“知道。”
美目掀起了惊怒,“他欠了我,他不能随便就这样爱别人。”声调高昂起来。
她咬唇想了想,以平柔和解的语气道:“他不欠你,他已经结束了一个婚姻,他没有更正快乐过,他伤害你的同时,自己并不好过。你拥有的人生,一直都很完整,是你一意孤行,为了虚构的爱,放弃了你所拥有的。”她没有停顿,刻意忽略对方铁青的脸色。“薇安,他欺骗你时,不是不爱你,是早已失去了爱的能力,你所要求的,是他心里不存在、也付不出的东西。他当时只有怨恨,而你却从不去探知他的感受,你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离家不归,以为伤害你自己和亲人,就能逼使他给你你想要的,你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你不断在索求爱,只有让他更疲倦,离你更远——”
一股迅雷不及掩耳的力道掴上她的左颊,热胀及麻痛在耳根蔓延,她仰起被打歪的脸,用指尖拭去嘴角的血丝,看向咬着牙根的薇安,再次启口:“你倘若真心喜欢他,就该振作起来,让你自己好过的同时,也让别人好过。杰生他们都关心你,你却一直在贱踏家人的关爱,净顾着用恨和糟蹋自己来求取那虚无缥缈、一厢情愿的爱,是你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家——”
第二股力量骤然挥向她的右颊,中断了她的话,她疼得闭上眼,静待咬舌的纯痛过去。
“你凭什么说这些话?你以为赵刚爱你,你就可以对我放肆?”薇安无动于衷她红肿的面颊。
“如果,一种缺憾就可以让人自暴自弃,那么拿缺憾奖牌的我恐怕长不到这么大,就横尸街头了。”她无畏地说着,“你真的爱他吗?还是只是输不起?薇安,即使我爱赵刚,也不能保证我们的结局是一生相守。再说,谁又能保证他们的爱只能有一种结局,为什么你非把自己逼进死角不可?”
这次,她眼睁睁地看着薇安迎面挥击左颊原先的痛处,半张脸已麻木,并不觉疼,但血腥味又渗出不止,她按住破皮的伤口,指月复沾染了血渍。
“我叫你住口你听不懂吗?赵刚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人?为什么?”薇安嘶喊,两手握拳,泪夺涌而出。
“因为我向他要求的,远比他给我的,少得多。”
薇安蓦地静止,狠瞪她。
她低下头,忽觉不对劲,她任凭薇安泄恨,却疏忽了待会赵刚见到她的狼狈产生的质询,和盘托出不是个好的方法。
她飞奔到厨房,取出冰块,包在毛巾里按压在颊上,重又走回薇安面前,口齿有些含糊,“你要不要先离开?让他知道了不太好。”
鹅蛋脸闪过惊异,朱唇半张,恼恨交加。“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甩了你,你就说不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她思忖不久,叹然,“没有什么事是突然的,在那一天之前,必然有了渐进的变化了,直到缘尽情了为止。如果我看不清这些微小变化,而一味相信自己的选择,我也该为自己的盲目而受到教训,下一次,再将爱之前,会提醒自己,别太迷昧在自己的感觉里。”
“好,我会睁大眼看着,你如何做到你说的话。”
薇安甩甩长发,扬起一阵香氛,昂首转身离去。
门砰地关上,她两腿霎时酸软,跪坐地板上……
原来,她只是个纸老虎,面对面和李薇安过招,竟耗费她如此庞大的力气,方才那些勇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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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喝一口牛女乃,就瞄她一次,审量的目光和他在捉属下小辫子时一模一样。她低着脸,食不知味地吃着吐司,时间变得难熬,她赶紧看了眼墙上的钟,陪笑,“快迟到了,你还不走吗?”
“不急。我在想,要不要找帮佣来?你做个家事也会把脸跌肿,留你在家不太妥当,我看,干脆你跟着我到公司好了。”他神情颇为认真,摩挲着脸腮道。
她呵呵笑两声,吐司差点塞住喉咙,忙喝了一口牛女乃。“别开玩笑了!我今天不做饭,我去逛街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他点头默许,抬眼又道:“不好,你偶尔挺迷糊的,人生地不熟,要是被扒了或被骗了,我到哪儿找你?”
她软趴在桌上,无力道:“那我睡觉好了,当贝比一样,睡到你回来为止。”
他听罢,深表同意,拿起公事包,吻了吻她头发。“这样也好,晚上你就不会喊累,倒头就睡,不让我碰你一下。”
她回吻他,心虚地直笑,不敢回半句话。
送走了他,她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候着,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她起身开门,见了来人,侧身请进,熟悉得如家常便饭。
连续三天了,李薇安每天准时造访,赵刚前脚走,她就后脚进,大剌刺如同进出家宅。她通常会先盯着叶萌看半天,再开始两人间的对话。
说是对话,其实多半是薇安在说,叶萌在听,说的是与赵刚的过往,那段短暂的同居日子,钜细靡遗、点点滴滴;有时候毫不矜持的大胆描述,听得叶萌血脉债张,两拳泛白,不是因为脸红心跳,而是起了冲动想扼死枕边男人。这是她晚上倒头就睡的原因,她无法佯装失忆,完全不去揣想薇安和赵刚的那一幕幕缠绵。
多数时间她都不动声色,不作评论,薇安摆明了要她知难而退、坐立不安,她不想奉陪。可对方眼神偶尔流露的柔软、倦意、怅惘、无助,却令她静听倾诉的动作延续了几天。
流浪在城市间,周旋在不同男人间,却频频回顾过往,那样的执迷,并不好受。从未有过听众的薇安,找到了一个出口,每天来得准时又勤快,两个女人以诡异的平衡相处着。
“他没问你的脸怎么了?”薇安自行打开冰箱倒起果汁,一口气喝了半杯。
“他不是瞎子。”
“你怎么说?”
“在浴室跌倒。”
“他相信?”
她耸肩,“不然能怎样?”
“我不会感激你的。”薇安蔑笑。
“不必,反正你也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