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八楼的赵先生吗?”小笼包脸女人很快发现了他,出声招呼。
“是啊!赵先生今天回来得晚,没参加我们的住户大会。”长脸女人附和。
他勉力堆出友善的笑容,背却在淌汗——同一班人马、同一部电梯,以及即将会有的怨声。
“赵先生,上次不好意思,替你们造成了困扰,天花板应该没问题了吧?”小笼包脸殷切而和气。他不动声色,心里却打了个问号。
“没问题了,谢谢您的配合。”
“赵先生呐,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事大家多守望相助。对了,麻烦您跟赵太太说一声,别规定大家都站在那儿等垃圾车来,很浪费时间的,我们不会不分类就一整袋偷渡到垃圾车上,”定会分得好好的。您瞧,让环保稽查员一袋袋检查垃圾,很难看的。”长脸女人陪笑道。
“是啊是啊!麻烦赵先生和赵太太说一声,给个方便嘛,跟以前一样,丢进大垃圾箱就行了,省时省力嘛!”小笼包女人猛点头。
“各位,”他忍不住问了。“这种议题,和我太太有何关系?”
“当然有啦!她是新任管委之一啊!这可是她提议的,不找她找谁?”众女人以狐疑的目光审视他。
他楞了几秒,正不知该如何回应那一双双殷盼的目光时,幸运地,他抵达了八楼,匆匆道别后,闪身窜出那望之令人生畏的方盒子。
进了门,浓郁的菜香回绕在空气中,他放下公事包,直接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边,对着那忙碌移动的娇小背影道:“恭禧你了,赵太太,荣任大楼新的管委,你住在这住得比我还投入啊!”
她惊回头,马上又嫣然一笑,鼻头上全是汗珠。“是住户选的嘛!大概看我把顶楼花园维护得很好,以为我热心公益,就推了我一把。”
她将最后一道菜布上,解开围裙,“可以吃啦!”
他走过去,从后圈住她的腰,将她纳进怀里,吻了吻她耳垂。“叶萌,无论到哪里,我都想吃到这些菜,你说可不可以?”
“谢谢先生捧场,把我缩小装进口袋里,去哪儿都不是问题,”她微倾着头,让他的唇贴着细颈。
“不,我就带着你这么大的人走,我要带你去香港。”
她霍地面对他,闪着盈满困惑的眼睫。“你不是很忙,请个假去玩不容易吧?”
“不,不是去玩,是去住。我接了新工作,我们有一段时间都要住那儿了,到时候,每天,我最大的快乐仍然是回来就能看到你。”他认真地俯看她。她静思良久,不置一词。“你不必再辛苦做那些业务工作,我想要你快乐,如果你担心女乃女乃,香港和台湾近,你可以想回去就回去,和住在台北没有差别。”
她蓦然绽笑,眨眨眼,“听起来好像是求婚?赵先生,你会有一大家子要养呢!”
“我养得起啊!”他也眨眨眼。
她不笑了,短促地叹口气,靠在他肩上。“赵刚,你去吧!每个星期都回来看我;如果你走不开,我就飞去看你。女乃女乃是我的责任,我要照顾她到终老。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快乐,没有负累,而且,没有工作,我会闷得发慌,就没有办法每天对你笑了,这样挺糟的,是不是?”
他抚着她的秀眉,“你担心的是这一点吗?”
她垂下目光,咬着唇。
她担心的是这一点吗?
她担心的是攀附在一个人身上,能得到多久的垂爱?她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要求任何人负责她的生命,她的意志力驱使她坚毅地走下去,甚至有余力带给别人力量;而一旦失去了自我,所有的甜蜜,也许就走味了。
不,为生活挣扎并不苦,苦的是曾有的甜蜜在眼前一一流失,她爱这个男人,不会轻易下这种睹注。
看出她的勉强,他安抚道:“不用为难,我先过去安置好,等你想来,再来吧!也许不到一个礼拜,你就会受不了,连夜飞过来找我了。”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受不了的恐怕会是他!她的过去培养了她的坚韧度,她能承受许多人世的缺憾生活下去,没有他,她不一定过不下去,她总能用朗笑面对阴暗;他却是转身不去面对,他是想把她缩小,小到嵌进身体里,可以随时感受她的温暖和力量。
他两手盛住她的脸,在每寸容颜上细细吮吻,像吻一块珍宝般小心。她缩了缩肩,失笑道:“好痒。”
他益发拥紧她,吻的力道愈来愈重,彷佛要将她吞进胃里。她的唇有些痛意,呼吸也不顺畅,他却浑然不觉,缩紧的臂弯快把她压碎,一迳攫取她的甜意。
“赵刚?”才从他肆虐的吻下得到新鲜的空气,他转移了阵地,一路吻着她的颈项,她有些着慌,推拒着,“我全身都是汗……”
“不要紧。”他把她托抱起,让她两腿环住他的腰,边吻着她,边往楼上走。
“赵刚,你要做什么?”她攀紧他的肩,不明所以,他的表情很陌生,有一种急切的渴望。“该吃饭了啊!”
“待会再吃。”他在她肩窝里喃念着。
她意识到了他想要的,一阵惊怯,“菜会凉的,先吃吧!”
“我想先吃你……”他轻啮她的耳轮。
他要一寸寸尝她的滋味,融进四肢百骸里,他要她余生不忘,只有他,才能如此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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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从天星码头下了渡轮,他招了计程车,按着查来的地址,在尖沙咀市区内环绕,车子停在弥敦道上一家住商混合型大厦前。
他看了一眼这栋大楼外观,想着征信社给的讯息——“那栋楼很杂,吃的、住的、办公的都有,当然不会太高级,她住在里面一家低价酒店内,住了两个月了,和一个搞艺术的男人住在一起,钱是她付的,生活日夜颠倒……”
他面不改色的走进去,龙蛇混杂的各式人等擦身而过,出了电梯,俗丽的柜台就在眼前。负责柜台的是一个印度人,他说了房号,印度人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的向右一指,“右转最后一间就是。”
走道昏暗,他步向尽头,停在房门前,静了一会儿,举手敲了几下门。
下午四点,也许起床了。
他再用力敲两下,里面传来走动的足音,踉踉跄跄的,夹着两句英文咒骂声。门一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和他打了照面,头发凌乱,似是刚起床不久,男人穿好球鞋,背起背包,随口问了句,“找谁?”
“我找薇安。”他皱眉,男人举止轻率不羁,表情傲慢。
男人指指里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推开门,轻轻掩上。室内光线不足,但房间小,他还是看到了在靠窗小沙发斜躺的年轻女人,长发掩住了她半边面颊,妆未月兑净,修长的躯体蜷着,穿了一件式黑色短圆裙,侧脸依然柔美,缓慢的呼吸着,微有酒味。
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胸微微起伏。他“刷”声拉开窗帘,午后阳光洒了一室,穿透她薄薄的眼皮,她在昏睡中起了愠意,用手臂挡住眼,以英文叫骂着:“凯文,你干什么?我刚睡没多久”
“该起来了,已经下午了。”
预期外的回应使她僵住几秒,她移开手臂,与上方的男人对视,霍地直起上身,呆瞪着他。
她浓密的长睫毛扇了又扇,秀挺的胸剧烈伏动,丰满的唇轻颤不已,她斜靠着墙,发出宿醉低哑的声音,“你来干什么?!是爸爸叫你来的?他都断了我的户头了,还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