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半夜偶然听闻的关门声、早晨温热的早点,都是她所为?他竟如此后知后觉!
他继而想到,当初曾兰萱,也是因为他这种对周遭漠不关注的心态而心冷的吧?他本以为,将家里一切交给她,表示将心全然的托付,岂知没有投注目光的交托,只能算是漠视,不是宠爱。他的心,一直都在工作上发光发热,回首这个家,他像个寄居的陌生人。曾兰萱在等待他时,一定有不少悔恨吧?
房里悄无人声,相连的浴门敞开,叶萌身在何处?
他凭直觉走进浴室,依然没有动静,但整个浴室弥漫着甜香味和氤氲水气,却没有沐浴冲澡声。人能随时蒸发吗?
他满心疑惑,一手拉开浴帘,两眼顿时发直——她躺在溢满香甜泡泡的浴白里,只露出香肩和螓首,脸侧靠在浴白边,双眼紧合,状似睡去。
他以手测水温,几已成温凉;探至她鼻尖,鼻息微弱,难道昏过去了?
他心跳加快,顾不得许多,抓住她滑腻的肩摇晃一番,她冷不防被惊吓,脚一滑,整个人溜进水里,淹没在泡沫中。
他长臂快速探进水里,捉住她两臂,用劲将她拉出上半身。她满头满脸都是泡沫,搞不清楚发生何事,等慌乱地抹去脸上泡泡,与意料外的男人相视,她惊声尖叫,用力推了他一把,抓了架子上的浴巾围住果身,边跳边叫。
“出去!你快出去!”她紧揪着浴巾,满脸通红,用尽蛮力将呆楞的男人推出浴室,“碰”一声把门关上。
他抹了沾上泡沫的脸一把——他是这个家的主人吧,为什么他看起来更像个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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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足足三十分钟,女人还是不出来,像决定要老死在里面一样。
他再度擂门,里头的人打定主意不应门就是不应门。
糟!不会是光着身子被瞧见了,羞愤自尽吧?这可能性不高,她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保守,那天她露个肚脐眼露得多坦然自在,但……一个肚脐眼和两点全露有很大的差别吧?他没忘记刚才那幕春光,猝不及防让他几乎忘了呼吸,他没想到她看似纤瘦,原来只是骨架细巧,平时胸前的浑圆居然不是功能型内衣垫出来的,那青春的坚挺惹人……
他在干什么?现在回想这个很不妥当吧?他得想法子让她开门。
“叶萌,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瞧见,你不用担心我占你便宜,听见了没?”
这个谎不太高明,还是没有回应。
他想了想,扬声道:“叶萌,你再不出来,我就拿备用钥匙进去了,到时候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屋内窸窸窣窣,一分钟后,门慢慢开了。
她穿着米色家居服,头发半干,身上净是那股泡沫香精的甜味,一步步挪到他面前,头低垂着,两手背在臀后绞着手指,困难地发声,“对不起……”
他抱胸俯视她,叹口气道:“你不会以为你能这样躲一辈子吧?”
她咬着下唇,拼命眨着睫毛,微小的声量几不可闻,“对不起,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可是原来的地方也待不下去了,所以……”
“你每天晚上做完家事,并不是直接离开,而是直接回房吧?”
加以他吃完晚饭后绝不在客厅多逗留,只在二楼主卧房和书房出没,不细心一点,根本察觉不出屋里另有其人;而她,必是趁他睡熟后才洗浴,以减少噪音产生。
“……”她依然垂视地板,算是默认。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他眯眼问。
“昨天公司员工旅游东部两天,可以选择自由参加,我上礼拜和同事一道找好了房子,所以趁这两天……搬家。”而且,愚蠢地想趁离开前再享受一次珍贵的按摩浴白。
她揉揉鼻尖,突然抬头,眼眶泛红,被逮个正着的羞耻感令她十分难受。“我会付你住宿费的,请你别……发火。”
她屏着气,稍瞥了他一眼又挪开视线。他一向表情不多,也不知在想什么,如果他不留情面,她也不能怪他,是她行险以侥幸,以为能无声无息地搬进再搬出,不被作息单调的他发觉。
安静太久了,不太妙,她转了转念,不等他说话,边后退边说:“对不起……我马上走,我马上打包。”
她飞快闪进房内,反手关上门;他反射性冲上前,健臂挡在门缝,稍一推,她便踉跄退了好几步。
他慢慢靠近她,她背抵书桌,转着仓皇的大眼,不知所措。
他交抱着胸,看不出有负面的情绪,神情却相当费解。“你认为——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问倒她了,她有资格表达意见吗?
“而且,我怀疑你的诚意,今天如果不是我临时回来,我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和你共同生活过。叶萌,你认不认为我应该有所作为,而不是任人把我家当免费旅馆?”
她自知理亏,懊丧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想,你这么忙,不会有精神整我吧?”
他突现淡淡的笑意,眉宇有抹难得的轻松。“不会。但我要你记取教训,你有事该和我商量,不该私下解决,起码,我这个做主人的你该放在眼里,所以,这次由我来决定奖惩办法,你不得有异议。”
“唔?”她呆住。
他垂眼思索了一会,拿起她桌上的纸和笔,头也不抬地在上头写了几行字,递给她道:“就照这样做。”
她接过,喃喃念道:“兹向赵刚借款新台币十八万元,双方议定以六个月家务劳动偿还,借款人无条件提供食宿,若违此议定,加倍偿还……立据人叶萌……不是吧?”她张口结舌。“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只要等外佣来了,我就不必做了……”
“申办外佣手续出了点问题,近期内可能没办法来了。你不做也行,明天就把钱还了,我不勉强你。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要是用现金卡、信用卡借款,那是利上滚利,只有更糟,我想你在保险业这一行应该很明白这点,无异议的话就签上名字吧!”他声音平缓,一反从前的冷肃,视线紧锁住她拿笔的手。
“真狠,我住不到一个月,就滚成十八万了。”她欲哭无泪地看着借据。
但是,脚踩他人的产业,私自入侵的是她;和赵刚纠葛个没完没了的始作俑者也是她,或许真如赵刚所言,她始终必须为自己的瞻前不顾后的个性付出代价。往好处想,免费食宿可以抵去不少开销;而且,赵刚生活简单,服这些劳役不算太累;房子够大,他们也干扰不了对方,但……他们这样算是什么呢?当初不敢和他商量借住一事,就是因为两人之间无法定义的关系,现在呢?他们能称为主仆吗?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拿起笔,慢吞吞地签下名字,面露为难地启齿,“如果,如果有客人来,我该怎么介绍我自己?”
他两手一摊,“实话实说。”
“可否提醒一下?”
“就说你是我新雇的台佣啊!你以为我的朋友会像这里的住户一样傻得以为你是赵太太?”借据从她手中一抽,他潇洒地转个身走出去。“别忘了跟搬家公司取消约定,我回公司去了。”
他很快地走了,将这个家留给她。
她困惑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重新想一遍整件事,包括和赵刚的相遇、误解、冰释、两人不得不的相处,赵刚的内敛自持,赵刚工作以外的无欲淡漠,赵刚埋藏得严密的心事,赵刚虽严厉却不薄情寡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