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断定,您脾气是大了点,但不是坏人。”她低垂著眼,即使看不见,也不敢迎视他。
他忍俊不住,捧起她的瓜子脸,“秦弱水,看不见男人的眼光,就是你最大的危险,你以为我不爱你,就不会想要你吗?”
她一震,哑口无言。
“你看似倔强冷淡,其实心无城府,不懂世事,无意间就让男人想一探究意,却又防范不了男人,这是我不随便让你出外看戏的原因。那日我答应你的要胁,不是怕你张扬,更非想作仁人君子,是你吸引了我的好奇心,我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刘司令虽喜捻花惹草,但更贪财,是我齐家一只昂贵的古玩才让他罢手的,我这么坦白一说,你是否对自已当初的判断力失望透了。”他等著她的反应,目不转晴地观察她。
她眼眶泛了一层水气,脸庞在他手中微颤。
“你别期待有好人能护你一辈子,如你爹说的,你得靠自己,我问过诊治你的大夫,你的眼睛还是有希望看得见的。这次路过扬州,你无意停下探亲,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你不说,我不会强迫你,但是自立根本之道,还是得复明,否则,这个世道,谁也保不了谁。”他不留情地说著,不让她挣月兑他的掌心。
“我明白了。”她幽幽的说。“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手一松,她回头模索到床沿,坐上床,长发披颊,面色苍白,膝上的双手不明的颤著。
好半天,她终于开了口:“是,我是在逃避,因为,我父亲——是我害死的。我想,或许我失明的原因,是再也不想看到自己这张脸。”
他惊异地瞠大眼,顿时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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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车停在长沙市郊区一户宅邸前,她下了车,不等小鹃扶持,蹲在围墙角便干呕起来,除了水,空泛的胃根本没有东西,她明智的半天未进食,躲去了晕车毛病引发的呕吐。
齐雪生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她走进硕大门牌上书写著“齐园”二字的宅院里。
齐园占地很广,不输苏州城里的齐宅,但一进门就感受到了萧条之气。并非园子里草木不生,或门面破败,宅子各处是修缮过的,有些门楣窗棂还是簇新的,花木掩映有致,大堂里的桌椅也没灰尘覆盖,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在四下盘桓著。
从一进门开始,迎接齐雪生一行人的只有管家、家仆和厨子三人,再没半个人影,看著齐雪生怀里的秦弱水,彼此面面相觎,却都不问一句,训练有素的将主子引进后院一处已打扫干净的厢房。
“送点水来,让太太梳洗。”齐雪生将秦弱水安置在床上,吩咐了一句。
避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知道他新娶了二房,急忙退出准备。
秦弱水撑起虚月兑的身子,疑惑地问:“这不是旅馆?”
“不是。”齐雪生对小鹃道:“和厨子说一声,晚饭弄得清淡点。”
小鹃带上门后,他月兑下外衣,倒了杯茶,递在她手心。
“这是齐家在长沙的老宅,我十五岁时,才举家迁至苏州。这里除了几个下人,就是空的,我每半年都会回来一次,看看宅子和齐家附近的田产。”
她微讶,原以为他从南京转往长沙是为洽公,没想到是回老宅探看。
“可惜我看不见,这里不知道生成什么模样,有没有池子?”
他笑笑。“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这里没有池子,你若乱闯顶多撞了柱子或滚下台阶,没有落水之虞。”
她讷讷道:“对不起,老是给您添麻烦。”她喝了口茶,递回杯子。“我不习惯长途跋涉,老是晕车,您别恼,我休息一晚就好。”
“最好是这样。”他就著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瞅著她。“你这一趟出门精神好的日子没多少,我想碰你还找不到好时辰呢!”
她听罢一呆,连想到这些出门在外的日子,她昏昏沉沉居多,他几乎与她分房而眠,只命小鹃陪寝,想来是怕同床共枕,他若起意求欢,会干扰到她恢复体力,但是——他不必这么直言不讳吧!
一股血气直冲两腮,她想翻身下床,没估量好离地尺寸,直朝前摔,他及时接住她,执起她的脸道:“怎么样?两句话就让你精神好多了,可以下床走动了吧?”
“舅爷——”她羞恼地喊。
他纵声大笑。“开个玩笑罢了,这么认真?你休息一下,明天如果身子没大碍,到园子逛逛,别老闷著。”他嘴角含笑,走出房门。
她端坐好,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在逗她呢!他知道了她的过去,似乎没有影响他的态度,他的深沉,的确不是她所能测度。
她竟奢言自立,如此近身的男人她都模不透,还能做些什么事?
晌午,她简单的用过午饭,小鹃端了脸盆让她洗手,她随口问:“舅爷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听管家说,这附近还是有些没月兑手的田产,舅爷去看看,中午没见他回来,大概在商家那儿用餐。”小鹃替她抹干双手,笑道:“齐园真大,我逛了一下,还没逛完呢!”
她也笑,“你想逛就去逛吧,这儿没什么人,别担心。”
“还是我陪您去吧!我先去倒个水,马上来。”
房内陈设小鹃虽与她描述了一遍,她还是不能马上熟悉,不敢随意走动,怕碰撞了贵重花瓶、装饰品什么的,她不想出这些差错,让这里的下人侧目,影响他们对齐雪生的观感。
她端坐不动,有脚步声在房门口响起,直步向她,沉稳缓慢,在她跟前停止。
“舅爷?”她笑猜。“你又想做什么?”
齐雪生常默不作声进屋,好整以暇的观察她一举一动,再出言吓她一跳,次数一多,她已习惯,不再慌张。
“舅爷?”
来人保持沉默,鼻息几下可闻,却带了一道檀香味,和齐雪生的声息有著差异。
她不再出声,警敏地倾听一切动静,突地,陌生的五指轻抚她的左颊,有些粗糙冰凉,但不似齐雪生的掌指修长温热,她下意识闪避,喝道:“谁?”
手指似乎缩了回去,一声幽凉的叹息随之传来。
“真可惜,模样这么好的孩子,竟然看不见。”
语气带著惋惜,她却著实吓了一跳,是个陌生的女人!绝非昨日那些下人之一,听声音似乎有了些年纪,何以出现在此?
“别怕,我是雪生小时的女乃娘,我本姓陈,单名一个芳字,住在祠堂后头的屋子里,特地来看看你。”陈芳拍拍她的手,安抚著她。
“对不起,我没听他提过。”她连忙站起来。
陈芳点点头,是明了的表情,进而察觉到秦弱水看不见她的神情,体贴道:“我明白,雪生昨晚来看过我,向我提起你,你昨天不舒服,所以我今天才来看你,坐下吧!”
齐雪生的女乃娘?为何孤身一人待在老宅?
据闻,齐家老太太膝下只出何太太及齐雪生一子一女,在海外的齐春生及已远嫁的齐秋芳是早逝的二房所出,三房的二子则是齐老爷五十多岁才出生的,如今才十岁出头,人丁不算单薄,但齐家要再容下一个女人并不难。一般大户人家的女乃娘在主人家若责任已了,不是回乡养老,就是终身待在主人家继续服侍女乃大的孩子,很少孤伶伶守著个大房子度日。
“为难你了,不过有雪生照顾你,应该不会有事的。这孩子固执,有时候得罪人了也不改脾性,你得多提点他,让他收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