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似莫可奈何的接受了命运,其实一股顽强仍存在于对他的态度中,她只是疲于对抗老太婆,以及无法主宰的婚姻。
“没生我的气?”他玩味地笑道。“那就是不介意和我有关系了,那晚上我可以睡床上喽?”他像往常般撩逗她,想看到气鼓鼓的她再与他拌嘴。
“好啊。”她有气无力地应道。
“嗯?”他竖起耳朵。“再说一遍!”他没搞错吧?
“你想睡床就睡床吧,我睡地板无所谓的。”她不明白他在惊疑什么。
他拍一下额头,没好气地瞅着她。“霏霏,你认为我们现在分床睡的意义在哪里?”
“我们没有相爱。”她直言道。“而且我不需要性伴侣。”
他呆了一下,那没有城府的话语充满了力道,直刺他长期以来不敢正视的感受。她在忧虑什么、抗拒什么?他又凭什么要求她如往昔般对待他?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还能似童年一样儿戏吗?
她垂下眼睫,咬着唇,沉默着。他注视着她,抬起那绷紧的下巴,没有犹豫,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吻。
“我不确定未来我们是否会相爱,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你,和你亲近让我觉得快乐而自在。当然,如果你不反对,我愿意再和你有性关系,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因为,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你!”他说了,没有保留的,内心所有的疑虑全一扫而空。
他放开她,转身离开茶水间,留下如石像般凝结的她。直到一道暗影遮蔽眼前,她才机械化地仰起头,陆影娟冰冷的脸孔震住了她。
“李宛霏,你确定,世事真的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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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以为,世事当然会改变,除了她和盛士暐的关系。
但现在,她再也不能肯定了。她发现,所有的事件都有它自己的生命轨迹,不断往前运行,直到终点;或者,直到生命消逝。
盛氏企业的庞大复杂实在远非她能想象,就像只巨大的石象,永远矗立在那里,她从未想探知它的核心,因那不属于她的世界范畴。经过它,它存在,就是她对盛氏的观感。直到有一天,石象斑驳了、四肢风化了、摇摇欲坠了,她才惊觉,石象也会衰败的。
盛氏夫妇近日眉间邑郁,在家出入的时间更少,一碰面,除了说些言不及义的家常话,目光显少在她身上停留。她不介意自己被对待如古董瓷瓶,但,当一派轻松处世的盛士暐也开始眉头深锁时,她就不得不介意了,毕竟每晚得共处一室。
鲍司那席意外的表白之后,她缓和了与他的对应关系,虽然无形的界线仍然存在,但她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也愿意和他谈笑了。
愿意再面对对方,就更容易察觉一切变化。
中秋夜晚,她端着一杯绿茶进房,轻轻放在他案上。他低着头发邮件,道了声谢谢,没有促狭的笑容,凝肃的侧脸很陌生,也使她不安。她发现,笑看世事的盛士暐是她熟悉的、有安全感的,她实在不习惯他的沉静。
靶受了她的炯炯目光,他偏过脸,看着她。“你先睡没关系,我马上把台灯关了,不会让你刺眼。”
“我还不想睡。”她笑。
他没说什么,继续专注的发着信。
“给土昕的?”她问。
“嗯。他转到东岸的宾州大学了,最近在找宿舍,我托朋友帮忙。”他答。
她点点头,吸了一口气,小心地问道:“你,有没有事,要告诉我的?”
他眨动眼睫,忙碌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来的速度。“没有。你想知道什么?”
她倾着头,思索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我想,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又帮得上忙的话,我会试试看。”
他眼睛闪烁得更厉害,手指速度也更快,直到按了“传送”键,然后关了机,面对她,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是不开心,因为我想抱着你睡,你都不答应。”
他不等她反应,朗笑几声,迳自踏进浴室去了。
她没有丝毫不悦,但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和今晚的月正当中相反。
他洗浴后,不再与她交谈,关了灯,各自睡下。
十五的月光皎洁,照得一室柔亮,她听闻彼此的鼻息,不甚平稳的,在静夜中交织。她辗转反侧,过了半夜,眼皮还是一样灵活,始终不肯沉重的往下掉。
她看不见地板上的他,却能感觉他的难以入眠,是受她不知情的事困扰着吧,让他失去了玩世的乐趣。
她口中默数了数字,几分钟后,她睁开眼,起身坐直,两脚着地,脚板触及他的睡垫,循着他的气味,在他背后躺下,脸颊贴着他的背,手臂横过他的腰,扣紧他。
“我数到五百,你不上床找我,我就下床来找你了。”她轻声道。
他没有回应,只是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十分钟后,她开始睡眼蒙胧之际,他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亲吻她脸上的每个部位,很轻、很柔,让她发痒想笑,等笑出声了,他才停止了动作。
“你别告诉陆影娟,我违背了对她的保证。我总是这样,永远拗不过你。”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承受不了他疲倦且心不在焉的眼神,她宁愿他意气风发的捉弄自己,两人旗鼓相当地你来我往。但她不知道的是,原来他们对彼此的期待是相同的。
这一晚,她在他怀里入睡,一夜无梦;他却一夜无眠,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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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之后,他搬出盛家大宅,无预警的。
当然,他原本就有另一个窝,不必大动作的将随身物打包带走。她等他等到半夜,疲极而眠,才知道前一晚他告之的应酬是个借口。
她甚至在公司也见不到他了,公司旗下的主要设计师都能独当一面,他并不需要天天坐镇,所以暂时不来的影响不大。
只是,接受了三天公司员工的异样询问眼光之后,她便不再到公司上班了。
清晨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地板,她拿起电话,拨了他的手机,坚持到第七声后,接通了,是他,含含糊糊的应着,大概是被吵醒了。
“是我。”她出了声,听到他的声音,她是安心的。
“你起得很早。”听得出来在苦笑。
“你不在,我睡不好。”她坦诚。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近我不会回去了,你要习惯。”
“为什么?”
他再度沉默,电话中传来了同样惺忪的声音,是女人。“盛士暐,睡觉为什么不关机?很吵——”
他再度发话,“我有事要处理,你——”
“没关系的,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公司我不去了,你替我跟刘副理说一声,就这样,再见!”她很快的挂上电话,按着左胸,抑制那陡然狂奔的心跳。
她还能去哪里?从李母死后,她根本没有真正的家,这里只是暂时的栖息地,却在她刚要接受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改观的男人后,又开始独守空闺。
她真的要开始怀疑,自己是被诅咒的了。
偌大的餐桌,只剩下她和老人,连盛氏夫妇也很少共餐了。
她面无表情的喝着牛女乃,蛋卷夹培根一口也没动,一分钟早餐就结束了。她起身向斜对面的老人欠欠身,推开椅子就要走开。
“坐下!”老人眼皮抬也没抬地下令。
她听话的照做,因为对她而言,和老人杠上的意义已经消失了。况且少了一个盛士暐,老人还有什么花样可以施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