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她记得四月,记得雨夜,记得被一再拒绝的椎心刺痛,记得失约的乔淇,记得她跟酒保要了三次可以遗忘痛苦的调酒,然后,她的视觉就此沉陷在回转的漩涡里,所有的人事物都颠倒乱序。
接着,有双宽阔的臂膀一直在扶持着她,她内心的痛苦没有得到缓解,那夜她曾有过短暂的清明,就是在旅馆浴室内强烈水花的冲激下,她的视觉呈现不再似达利的画作,但是她的绝望重新降临,失去乔淇的痛楚在啃噬她,她只记得她攀住了那坚实的肩头,她深层的寂寞促发了她的--她渴望真实的拥抱、情人的热吻、灵欲一体的结合……而这些,是乔淇永远也不会给她的。
“我想,不是不记得,是看不清,泪流太多了……”她低喃着。
“妳当时是很伤心,妳一直在流泪,妳说,太迟了,来不及了。”
她相信了,他就那个陌生人,因为那两句话--“太迟了,来不及了。”是她那一段时间最常出现在心底的吶喊。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医院第一次看见妳,就感觉是妳,但百分百的确认,是在替妳做超音波检查时,发现了妳小肮上的特殊胎记,那是个明显的凭证。”
她双手蒙住脸,想埋死自己--她那夜到底有多失态?如果连如此隐密的部位他都记得如此清晰,可以想见那夜他们有多狂野……
“晏江,怎么了?”他拿开她的手,拉张椅子让她坐下。
“我那晚……很糟吧?”她搓揉着额角,不愿直视他。
“不会,妳令人难忘。”他轻笑几声。“其实,我曾说过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妳,我唯一的一夜经验,就发生在妳身上,所以我说,妳占了我的便宜并不为过,我不随便在外面过夜的。那天,我第一次缺席我父亲的生日宴,第二天醒来,妳已经走了,连问妳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她是落荒而逃的。
她醒在一片温热的蜜色肌肤里,花了一分钟看清了身在何处后,压抑着尖叫的冲动,推开了垂在胸前男性的沉重手臂,在床尾一张椅子上看见了两人清洗好折迭整齐的衣物;她飞快穿戴好,连看男人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就离开了那里。
身体的异样感无法被忽略,她知道那像梦境般的交缠不是虚幻,她背叛了心爱的乔淇。
低头走过旅馆柜台,服务人员有礼地向她问候,她尴尬地回礼,眼神匆匆地交换后,看见了墙上那两个金色浮雕字体--蔷薇。
如果,男人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无法抹灭的印记,他们的人生还会再度交会吗?也许终她一生,他永远是个陌生人了。
她突然想发噱,这么大的一个玩笑,是谁主导的呢?那么低的发生率,偏让她给碰上了,能说他们之间没有那条牵引的红线吗?她捏捏自己的腮帮子,确定不是作梦,正想庆幸自己的孩子有了真正的父亲,一个意念很快闪过--
她抬起头,原本潮红的脸转黯,那质疑的眼神比之前更犀利,她笔直地看进他眼底。“这么说,当我在医院向你求助那次,你就知道孩子是你的了?”
他不疑有它的点头。
“所以,后来你一直持续地照顾我,也是因为这个孩子?”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我们当时算是素昧平生,说了除了尴尬,并不能为此更改妳我的人生。妳如此深爱乔淇,愿意为他未婚生子,我当时也有女友,妳认为,真相能改变什么呢?”指月复擦过她颊边的黑发。
他说的没错,那不能改变什么,她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了。
“所以,你一直在意的、你所付出的关注,都是为了孩子?能让孩子平安无虞地生下,是你最大的重点?”她小脸逼近他。
“那是一开始--”
“原来我是母凭子贵,我说呢!你放着美丽动人的女朋友不管,来我这管东管西,我当我是走了什么运,大着肚子也有人瞎了眼喜欢我。你本来想孩子生下后就功德圆满了,结果看了孩子后舍不得,怕我带着孩子嫁人,眼睁睁地看他叫别人爸爸,才决定跟杨医师分手的吧?”
“晏江,妳想到哪儿去!我是为了妳--”他啼笑皆非,看不出她还能推理出这串逻辑。
“黎醒波,你还骗我!我宁愿嫁给乔淇,也不要嫁给你!”她倏地抓起他的衣领,奋力将毫无防备的他往大门推。
“妳发什么疯!不是还好好的--”他颇费了点力气挡住她的攻势,这个女人一撒起野来连他都吃不消,产房那一脚至今还是医院的笑谭。
“你走开!不准再来,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你别想打他的主意,你那么喜欢孩子,就找别的女人替你生!”她打开大门,揪住他的袖子硬往外拉扯。
“妳可不可以理智点?那刚刚我们在床上做什么?”他反手制住她,转身将她抵在墙上。
“你……色诱我……”她柳眉倒竖,胸脯连绵起伏。
看着那张因愤怒而胀红的小脸,他纵声朗笑,大手覆在她细颈上,感受她的脉搏。“妳真的爱上我了,会让随和到漫不经心的妳如此失控,必然是放在心坎上的人。晏江,别生气,我们都有孩子了,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
“放手!”她冷叱。
“那妳得答应我,不准再闹了。”他敛色道。
她的双手还被他缚在头顶上,形势比人强,眼珠左右晃动了一下,她不甘心地点头。
“这才乖。”他一松手,随即吻住她,手指轻巧地从她颈子滑进她衣领内。
他准备着迎接她的拳打脚踢,他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屈服,她看似粗线条,在感情上却比一般人死心眼,否则不会爱一个人长达十年。想到她的心思曾花费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么久,他的吻由轻转重,手掌也随之紧缩。
她胸前吃了疼,喉间模糊地发出申吟,意外地,她没有抗拒,她双臂圈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不着内衣的丰挺自然地拱向他,她模仿着他的撩逗技巧,舌尖轻舌忝慢吮,他不久前才平息的欲火竟被她轻易地挑起。
“晏江……”他低唤着。
她主动的热情令他讶异,不断倾靠上来的娇软让他后退,她柔软的十指甚至抚上他的胸膛,让他渐渐失去招架之力,他的手从她的胸前移到腰后,正要掌上她的圆臀,胸膛的小手骤然击出一掌,他往后一仰,脚后跟碰到门槛,整个人在短短两秒间就跌至大门外。
她手脚俐落地将外头那道铁门关上,隔着铁门冷笑道:“听明白了,不准再来找我,你要是再爬阳台,我就报警抓你。”
“喂!”他还搞不清楚状况,里头那道木门“碰”声关上--他被隔绝了。
这女人,竟用这一招!他终于证实了一点,再怎么天真的女人,一旦遇到感情关卡,还是一样别扭,平时的散漫可以瞬间收拢,精锐尽出。
“黎先生,你又得罪老婆啦?”正要出门的王老太太扶着老花眼镜打量坐在地上的他。“这可不好,她刚替你生完孩子没几个月,你就让让她吧。”
他铁青着脸站起来,整好凌乱的衣衫,恭敬地对老人欠身。
“您说的是,下次又要劳烦您借道让我回家了,谢谢。”
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耐性,门铃按了有五分钟了,还在锲而不舍地响。她也对自己的忍功刮目相看,魔音穿脑还能钉在椅子上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