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她的拳停在半空中,她仰起脸,愕然的看著面色煞白的言若涛,她的手缓缓落下,轻贴在他胸前,“你为什么不让开?为什么?”
她抚著他的创伤,忽然掩住脸,弯下腰,滑跪在地,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沿著手臂形成一道水痕,滴落在地面。
他矮子,环住她。“你比我还痛吧?我知道我很自私,只想得到你,可你却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璟衣,爱我有那么难吗?”
她拿开手,在泪光中凝视他深情的黑眸,她噙著淡淡的笑,抚模著他的脸颊。“你想知道一切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能放开我吗?”
“不能!”他坚定的看著她。“但我可以与你一起分担。”
她垂下手,看著落地窗外的夏日晴空,轻启干涩的唇,“言若涛,你找不到梁以浩的,他死了,八年前就死了。”
他怔住,她以薄而淡的语调诉说著令人震惊的事实,他在对抗的,竟是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
“我爱过他,很爱很爱,我一直以为我们俩的感情会一直走下去,当时真是天真!我这一生,从知道苏新这个人开始,就注定不会得到幸福了。”她调回视线,漠然地望著言若涛。
她僵硬的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俯瞰半蹲在地的他。
“梁以浩是为我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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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啜了一口冰凉的柠檬水,颊旁的发丝因被泪水濡染而湿透,说出了那埋藏已久的名字,她似乎平静许多,眼眸温和的垂视手中的水杯。
“我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我母亲在我三岁时,带著我改嫁到叶家。母亲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就一张美人脸,让我继父爱她爱到不计较有我这个拖油瓶。”
“我继父对我不好也不坏,他的注意力全在我母亲身上,无论工作有多累,回到家第一个关心的绝对是他的妻子,而不是我跟他儿子。”
“平平淡淡的家庭生活过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我下课回到家,看见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坐在我家客厅,和我继父、母亲三人对峙著,那个男人一见到我,便笑著走过来拥抱我,还叫著我的名字。他长得真是好看,也很年轻,那是我对他的第一个印象,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叫作苏新。”
言若涛睁大了眼,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他是来找我母亲的。我母亲认识他时才十六岁,她十七岁那年,苏新犯了案,进了监牢,当时我母亲已经怀了我,但我外公是个小学校长,那容得下我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她有家归不得,只好靠著苏新道上的弟兄接济,勉强过了三年,直到认识我继父。”
“苏新坐了六年牢,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母亲,但她拒绝了他,结果那天他没说什么就走了。可是接著没多久,我继父上班的地方就被砸了,无论他换到哪儿工作,苏新的人就砸到那儿,我母亲受不了,终于答应他,条件是我得留在叶家。我当时不明白她怎么忍心丢下我,后来才知道她用心良苦,跟著苏新,是不会有明天的。”
“我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跟我继父说的,他让我母亲走了。但从她走的那天开始,继父也变了,他变得很沉默,对我和我哥不理不睬,工作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还好当时苏新常拿钱过来,所以家里生计倒是没什么影响。可是两年后,我母亲生了一场病死了,一切就都变了,我继父还是照常上下班,但是看我的眼光变了,他恨我,彻彻底底的恨我,因为我长得像苏新,而苏新毁了他的希望。”
“他不打我,但是动不动就辱骂我,用尽全天下最难听的字眼,我都忍受著,因为我无处可逃:另一方面,苏新也不再送钱来了,像是我不存在在这世界上一样。那几年,只有我哥对我好,他从没把我当外人看。”
难怪她对叶玉拾特别不同!那她对一些字眼特别敏感、无法忍受,应该也是源自于童年的经验吧。
“上了国中,苏新不知为什么又想到我了,他竟想来带我走!我后来才明白,他在那个圈子里,景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他就想带我走;坏的时候,又消声匿迹,但是我对他根本没感情,怎么可能跟他走!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便跟著学校教练练些武术防身,只要他派来的人出现,我就想办法打退他们。其实他们哪怕我这女娃儿的三脚猫功夫,只是看我蛮横,不好用强的,苏新大概也不想伤我,所以只要我反抗,他就会停手。”
原来她所谓的防身,就是防那些不时出现的苏新的手下!她竟然从十几岁开始就不停的为保有平静单纯的生活而奋斗,她究竟是怎么捱过来的?
“我从那时候开始有想逃的念头,我好想逃离苏新带来的威胁,所以我尽全力念好书,考上北部的学校,离家里远远的,也就在那时候,我认识了梁以浩。”
她的表情柔软了些,甚至不自觉地漾起了浅浅的笑,那是她最初、最美的记忆,一个言若涛无法插手的过去。
“他是另一所明星高中的学生,我们在一次联谊时认识的,他是我所有的想望,他家境好,却完全没有骄气;知道我的事,却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对我的好,弥补了我多年来的缺憾。我在那时候,突然很想安定下来,再也不想逃了,只想永远保有那种单纯的快乐,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眼眶再度泛著泪意。她喝了口水,沉默了几秒,蓄积足够的勇气后,再度抬起头,声音已有些哽塞。(谢谢支持*凤*鸣*轩*)
“但是,没两年光景,苏新还是找上门来了。于是为了躲他,我开始搬家,梁以浩也瞒著家人帮我找住处,但是——”她低下头,顿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唇开始发颤。“有一天,一群陌生的男人在路上堵住我们,我原本以为又是苏新,谁知道——他们是苏新仇家的手下,苏新得罪了他们,他们想抓我回去,威胁苏新答应他们开的条件——”她急促的喘著气,握紧了言若涛的手。
“他们人好多,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但梁以浩拼了命的抵抗,他叫我跑,一直叫我跑,我很害怕,我并不想丢下他,可是当时我想,他们的对象毕竟是我,和梁以浩无关,应该不会对他不利的——”她掩住脸,颤颤地发抖。“想不到那些人竟然——竟然失手杀了他,他死了——就这样死了——为了我,他是独生子——”
言若涛双臂一揽,将她收进怀中,她的脸颊紧贴著他的肩窝,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住的抽泣著。“我不会原谅苏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苏新——”
她终于在他怀抱里放声大哭,那深沉的悲痛感染了他,他胸口蓦地抽紧,大掌轻轻按住她的后颈,那一刻,他多希望这娇小清瘦的躯体里所承载的所有创痛,都能随著她的奔流的泪水散逸,不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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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自然的醒来,倦意全消,那紧缚在心头多年的沉重,似乎松动了些。
她张大了眼,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应该是下午了,威力减弱的光线自窗外洒落,她不觉闷热,冷凉的空调隔绝了外面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