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大概……应该是二十八、九了吧。”是啊!她似乎很久没有想过自己的实际年龄是多少了,日子一天一天的流逝,竟没有在心版上留下痕迹。
“妳不知道自己几岁?”男人的嘴角泛起讥讽。
她微觉不悦,辩驳道:“女人不需要将自己的岁数记那么清楚吧!我儿子都六岁了,如果大学毕业那年就结婚,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了。”
“妳有儿子?”他厉眼圆睁。
“是啊!这就是早婚的好处。”她瞇起眼笑。
“妳刚才用了如果的假设语气,妳不确定是哪年结的婚?”他眼神里透着荒谬感,分明是不相信她。
她一愣,一时语塞。
是啊!她是哪年结的婚?她的回答用的是推论,但真正的答案得问牧谦才会知道。反正他只是个陌生人,她不喜欢交浅言深,不回答也不犯法吧!
“我是忘了,你记得你哪年学会开车的吗?”
“结婚是件大事。”他的态势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她为什么要在这和他过招?
“先生,对你来说,我的答案正不正确不重要吧?”她勉强挤出个职业化的笑容,转过身背对着他清洗其余的咖啡杯、盘,拒绝的态度很明显了。
“这是我的名片。”
又来了,真是锲而不舍,喝个咖啡有必要这么累吗?
她回过身,拿起他夹在手指间的淡绿色名片,随意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知不知道怎么念?”
她一听,笑了出来,他可以当个专业的面试官了。
“阙弦乔。”她扬一扬手中的名片,“我念过书的。”
他还是紧盯着她的反应,从头至尾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再念一遍。”
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他认真凝肃的眼神竟使她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要求。“阙--弦--乔,是这样念没错吧?”她特意放慢速度。
服务业还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但随时得应和客人各式各样的要求,且不能得罪分毫。她开始佩服起沈眉来,也怀疑自己能做到多少?
“谢铭心--”他凝视着她,唤她的声音恍若相识已久的朋友,原有的质疑、凌人的气势消失,脸上流转着近似失望、难以置信和百般不解的情绪。
“妳铭记在心的事有多少?”
她倒退一步,抵住身后的水槽,惊愕的望着他。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能看出什么?又凭什么这么肆无忌惮的诘问她?
她没有防备的迎向他的眼神,那如同磁石般的黑眸定定的锁住她,有一刻她竟动弹不了,四目在空中胶着,周围的景物全都隐没不见。
她不知道陷溺在那双似曾相识的瞳眸里有多久,只觉得后脑勺开始胀痛,渐渐蔓延,有人推她的手臂,她浑然不觉,头痛影响了她的视线,男人的影像模糊了,她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断被叫唤着。
“铭心,铭心,怎么啦?发什么呆?”
她转动方向,眨了眨眼睛,眨去眼里的一层雾气,认出了身边的沈眉正不解的望着她,她再调回视线,男人不见了?!
她推开沈眉,疾奔出大门。
男人上了一部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车,急驶过她身边时,坐在后座的他从摇下的车窗里对惊惶的她勾唇笑着,她来不及反应,车子已绝尘离去。
她揉揉僵滞的脑袋,缓慢的走回店里,沈眉正在替客人结帐。
“妳认识那位客人吗?这么急着追出去。”沈眉不经意的问。
她从皮包里拿了颗止痛药和水吞下,掩饰方才的失态道:“我……是追他,他忘了付钱。”
“咦?那张千元钞票不是他的?他只喝了杯咖啡吧?这么大方啊!那张名片是他的吗?”
那张浅绿色的名片静静的躺在吧台上,就在蓝色钞票旁。
她拾起那张名片,上头简简单单的两行字--阙弦乔,弦天集团总裁。
简单到像是假的、开玩笑用的!
“沈眉,妳见过他吗?”她有些虚弱的问。
“印象里是没有,他那张脸很容易记得不是吗?”
她关闭了脑中的揣想,然后,做出了一个无法解释出缘由的动作--将名片放入皮夹里。
“牧谦,我到底几岁了?”她走到牧谦的房里。
他正半倚在床上,看着一本工作上用的医学参考书。
“怎么想到问这?”他从书中抬起头来,拿下轻度近视眼镜。
“有人问我,我没法肯定。”她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妳二十八了。”他柔声道。
“二十八,二十八--”她喃喃念着。
“不过妳看起来年轻多了。”他表情力图自然。
“牧谦--”她伏在他胸前,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我失去了那段最重要的过去,你对我很失望吧?也许终老一生,我就是这样了。”
“我不介意。能和妳一齐终老一生,过去并不重要。”他摩挲着她的头发,后脑勺有块小小凸起,穿过发丝擦过掌心,一块磨不掉的印记。
“我总觉得不踏实,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美好的事。”
“最美好的事就是现在拥有妳的感觉、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妳不再作恶梦,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他的心脏平稳的跳动着,振动着她的耳膜。
“嗯。”她闭起眼睛,揽着他的腰,休憩在他怀里。她喜欢这样偎着他,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寻找一种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她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肌肤和衣服交融的味道清新舒爽,她可以立即分辨出那是他所散发出来的,然而,却是熟悉又陌生,无法触动内心的最底层,牧谦身上的味道不是她一直以来所要寻觅的吗?
白天所见到的那双眼睛蓦地在脑海中浮现,她猛然惊坐起,直视着丈夫。
“怎么了?”赵牧谦困惑于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戴上眼镜。
“没什么,我想到忘了联络小菲的老师,不知道这两天她在学校情况怎么样。”她离开他的床沿,神色平常的退出门外。
她撒了谎,对他最亲爱的丈夫。
两个星期过去了。
日子像无波无纹的河水流过,她的心也慢慢像沉淀在水底的石子,没有太大的波动,完全融进了规律的生活里,安定又自在的扮演好母亲和自我的角色,游走在家庭和咖啡馆之间。
星期一的客人较往常少,不到下午两点她已经可以坐下休息、喝个水。十五分钟里没有半个客人进来,仅有角落里坐着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彼此交换着果汁喝,她认得是附近的高中学生,大概是逃课出来约会,连制服都没换。
她拿起一本店里的杂志,手倚在吧台上随意翻阅,注意力被一篇短文吸引住,便仔细读了起来。
有人开启了玻璃门,她将杂志放置膝上,加快阅读的速度,想尽快告一个段落再招呼客人。来人缓慢的靠近她,她熟练的伸手将Menu向前推,眼睛还在字句间流连。“想点些什么?我们有新口味的蛋糕要不要试试?”她合上杂志,准备了一个适切的笑容,仰起脸对着客人展开。
她的笑只绽开一半,就停止在那对意味深长的黑瞳里。
是他--阙弦乔,她曾试着将这三个字在舌尖上反复轻尝,却始终比不上那两道特别的眼神能使她再三回想。
他正对着她坐下,盘起臂膀凝视她,一语不发,直接而坦然的姿态让没有心理准备的她陡然心跳加快不已。
两个人突兀的僵在那儿,好半晌,她转移焦距,闪避着那劲道十足的目光,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