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口气,坐起身,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将和关鹏飞的那段往事彻底忘掉,不必再被同样的恶梦惊醒。她已记不清她到底梦见什么,只依稀靶觉到自己漫步于一大片恐怖而寒冷的荒原上,醒来后她心绪纷乱再也睡不着。
钟无艳疲倦地离开温暖的床来到厨房,装满一壶水插上插头,一边等水开,一边看着使她再度做恶梦的导因──金鼎影展的入围邀请函。
说来讽刺,她在爱情上惨遭滑铁卢,却在事业上飞黄腾达。四年前,她怀抱着情伤投奔远在美国的姑姑,经由她的介绍认识当时在美极享盛名的台湾导演──李灿。这四年来,他们合作了三部电影都造成极大的回响,也获得无数的掌声,她甚至还走入编剧的领域,发掘她另一项不为人知的才能。
一年前,李灿和她同时决定回台湾发展,她的母亲桑妮是道地的台湾人,回到台湾让她有一股亲切感。她带着儿子定居于母亲遗留给她的财产──阳明山的一栋小别墅,开始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的生活。
今晚即将于台北世贸举行的影展颁奖典礼,她入围了最佳编剧奖及最佳女主角奖。李灿希望她能和他一起出席这个盛会,她虽然答应他,但心底却有股隐隐的不安,下意识里恐惧着会和关鹏飞碰面,毕竟他们是同一圈子里的人。
如果可能,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关鹏飞。因为他,她饱受香港媒体的嘲讽,和伯父母及若晴的关系跌至谷底。最后,在伯母的暗示下她离开香港。
想起往事,钟无艳不禁又红了眼眶,她最后一次看见关鹏飞和若晴是和他决裂五个月后的事,那时她已怀有身孕──
当若晴的笑声突如其来在姑姑的屋外扬起时,她和姑姑都大吃一惊,她们正坐在客厅,而若晴已经走到门口了。
“你看,我就说嘛,我姑姑的门从都不关的,姑姑,我们可以进去吗?”甜美的嗓音自屋外传进来。
那时的她惶恐至极,紧抓住泵姑的手臂,不知如何是好,她向姑姑央求道:“千万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泵姑敏锐地瞧她一眼,随即会意地道:“好,你到阳台上避一避。”
转眼间,两人已走进客厅。“夏威夷真美!”若晴的声音柔得像女乃油一样,“这次蜜月太棒了,几个星期都过得好愉快,真不想回家。”
那种佣懒的语气,一句句都像鞭子打在她身上。她害怕地想捣住耳朵,却像中邪般动弹不得,任若晴的声音一字一句鞭打她!
“你们俩看起来好极了。”
“喔!真的棒极了,只可惜姑姑你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所以我才带着鹏飞趁着度完蜜月、未回家前来拜访你。姑姑,堂姐在你这儿吗?”
“对,她和我住在一起。”
“她最近好吗?”若晴怯怯地问。
只听见姑姑停顿了一下,喑哑地说:“她很好,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她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堂姐的个性,她不是那种喜欢张扬心事的人,她看起来真的很好。”
“若晴心肠很软,她一直在担心。”关鹏飞首次开口。
钟无艳咬着自己的手指,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她心里好恨他,却又仍然爱他,这种矛盾冲突的情感不断地煎熬着她。
“我很高兴你仍然关心你堂姐,不过,无艳有勇气、也有信心去面对生命中的挫折。”
“你这么说,让若晴好过多了。”关鹏飞的声音再次响起。
钟无艳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从来就没这样护过她!是的,他的确喜欢过她,甚至有一点爱的成分,但他总希望她照顾自己。这时,她终于被迫接受事实──他爱若晴!直到如今再也不该怀着不切实际的梦,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她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愚弄自己罢了。
“我们之间弄得很僵──”若晴温柔的声音响起。
泵姑则若有所指地说:“这的确很遗憾,不过我们总得面对自己所造成的后果,这道理你应该懂吧?好了,不说这些了,告诉我你爸妈最近好吗?”
接下来,钟无艳终于用手把耳朵紧紧掩住,再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感到自己的身子不断地颤抖。她不知道他们停留了多久,直到最后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她才虚弱地抬起头望向窗外,看着他们二人一起走向屋外的宾士车。
不可否认的,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只见若晴挽着关鹏飞的手臂,而关鹏飞则微笑回眸望她。至此,无艳知道自己梦已破碎!若晴的笑是那么满足,让她再也无法看下去。
当姑姑走回屋里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你为什么不争取他的心呢?傻女孩,这个年轻人和若晴根本不适合。”钟介馨看着她苍白的脸说。
“他爱她。”钟无艳痴痴地说。
“爱?什么是爱?两个年轻人显然没弄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需要的是如火的热情和敏捷的智慧──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兼伴侣,而这些是若晴身上所没有的。你有的是魄力,为什么不主动追他?”
钟无艳沉重地回答:“我试过了,但搞砸了!鹏飞小时候父母都忙于工作,他觉得受到冷落,我想他因此一直盼望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一个单纯的妻子理家。不可否认的,若晴是很理想的对象,她长得甜又顾家,而且……还是个处女。”
“天啊!”钟介馨大声喊道:“他该不是拿你那次伤心的经验怪罪你吧?”
“不……不,但他可能认为我不只那一桩往事,而我也没有告诉他除了宇凡,我再也没有过别的男人。”
“那不关他的事,现代的男人怎么还会在乎处女不处女?那是十九世纪的观念,老掉牙了。”钟介馨拍拍她的手,一脸睿智地说:“没关系,你只是失恋不是世界末日,将来你会碰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一个不只注重外表而且看重内在的男人,他会毫无条件地爱你……”
钟无艳蓦地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不该再沉浸于痛苦的往事中,她得试着学会姑姑那从不自怜,实际而乐观的人生哲学。再次看了一眼邀请函,她决定不管是否会碰到关鹏飞,她都要出席。
唯一令她害怕的是小远,她不知道关鹏飞是否晓得孩子的存在,只因伯父母很有可能知道,毕竟他们和姑姑仍有联络。
儿子是她生命中唯一属于自己的,他不会拒绝她的爱,更会无条件地爱她,所以她不能也不愿让任何人使他们母子俩分离,如果有必要,她会挺身捍卫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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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台北世纪双星大饭店宴会厅里嘉宾如云,阵阵人声笑语不断从窗口飘出,定睛一看,与会的嘉宾全是港、台的知名艺人,更有远从国外来的客人。
这是台北金鼎影展颁奖典礼后所举办的酒会,艺人们个个身著名家设计的礼服,展现出自我的风华和魅力,只有角落里一抹酒红身影兀自落寞地伫立着。
“怎么啦?怎么这么不开心?得到最佳女主角奖和最佳编剧奖,你应该乐得合不拢嘴才对呀!”一名年近四十、身着笔挺黑色西装的男子走近那抹酒红的身影旁,调侃着她。
钟无艳回过身来,莹白雪女敕的肌肤仿若吹弹可破,一双秋水般翦翦瞳眸依然明媚,只不过更显深幽,微闪的眸光中浮现着一丝冷凝和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