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采蓁从未如此绝望,甚至没有勇气面对灾民投来的关注眼神,那使她倍感难过,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由不得她闪躲。
“大小姐,梁大人怎么说?”泪和汗水濡湿了整张脸,沈大娘敞声喊,“军营什么时候放人?我儿子可以回来了吗?”应着沈大娘的话,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句,蔺采蓁应接不暇感到呼吸困难,好在陆爷爷及时解围。
“大家停一停,让大小姐说句话。”他喊。
所有人都安静了,两双眼睛直盯着蔺采蓁,她竟无言以对。
“发生不好的事,对不对?”陆爷爷开口问道,他从她凝重的脸色瞧出了端倪。
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话就尽避说。”陆爷爷语重心长的表示,“大小姐为大家做了那么多的事,你的话,大家会听的。”
蔺采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旧园所有的人宣布,“这里已经不再安全,大家最好能离开这里。”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
“咱们就是无处可去才会落脚于此的呀!”薛家嫂子败坏的喊,抱在怀里的娃儿哇哇大哭,她也无心安抚。
“不行!”沈大娘更是激动,顽固的吼,“小武的爹不回来,我们就不走!我们得等他回来!”
蔺采蓁闻言,胸口隐隐作痛,她何尝不同情他们的处境,但愿她有神力能化解一切的烦忧,但是,她没有。
“我明白大家担心自己的亲人,但是官兵随时都有可能再来,大家还是保命要紧。”蔺采蓁诚心说道。
众人议论纷纷,一些灾民开始动手打包收拾,也有人为往后的去路感到茫然无措。
“我不走。”陆爷爷说:“反正是一个人,我也已经够老了,活够了也受够了,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蔺采蓁动容,红了眼眶。“陆爷爷……”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缓缓转身走回阴暗的栖息处。
“大小姐,你是要抛下我们吗?”薛家嫂子突然喊道:“你这时候要我们走,不等于要我们去死吗?”
蔺采蓁脑门轰然一响,怔住了。
薛家嫂子抢上前上把抓住她的胳臂,剧烈摇晃的叫嚷,“你赶不走我,除非你还我家相公来,否则你是赶不走我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动,薛家嫂子竟失了理智,把蔺采蓁当成仇人来看,一味无理的要求。
这气势触动了其他的人,纷纷上前为难蔺采蓁,大人小孩重重叠叠,她实在无力招架。
“滚开!”
突然一声爆吼,蔺采蓁感到腰身被人紧紧搂住,身子一个晃荡,她就月兑离了包围。
她发现自己紧靠在“陌生人”的怀里,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挡着不许别人靠近。
“原来你不是哑巴。”她轻语。
打从在路上拾到他起,这还是他头一次开口说话,而且这是他第二次出手帮她。
他回过头,四目交会,他面孔坚硬,眼神依旧冷漠,但他的怀抱却是厚实而温暖的。
他放开手,抽身退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退开的刹那间,蔺采蓁有股怅然的失落感,或许是眼前的景况让她深感无力,才会迫切希望有人可以依靠。
然而,现实是蔺采蓁必须独自挺身面对。
“请听我说,我不会放弃你们,我会再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薛家嫂子近乎歇斯底里的抢道,言语刻薄的说:“你真有办法就把我家相公救回来,然后我们自己会走,不用你想办法来施舍。”
蔺采蓁胸口一紧,红了眼眶。
她能谅解灾民的无助与愤怒,但是她无法承受不公平的指控和污辱,虽然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实际情况显然比想像还要残酷。
面对众人不信任的眼光,蔺采蓁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就在这不可开交之际,蔺采菱跑来了。
她大步跑进旧园,似乎没有察觉混乱的气氛,冲到姐姐的面前,来不及喘气就急着嚷,“不得了,爹来了!咳……”她呛了口口水,猛地直咳。
蔺采蓁大吃一惊,今天可巧,所有的事都凑在一块发生。
她还来不及细问,果真看见父亲从门外走来,两眼穿跃人群直勾勾的瞪住她,似乎早已知道了一切,所以前来兴师问罪。
她连忙走上前。“爹……”
“别喊我。”蔺孙抢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昨儿夜里,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就快嫁出门的人,还胡乱瞎跑,成何体统!”
她惭愧的低下了头。
“爹,女儿不是有心违逆,实在是……”她抿了抿唇,“实在是女儿放不下这里的事。”
蔺孙嗤鼻哼声,一脸凝重。
“你当真以为爹不知道你在外面的事吗?”他生气的说:“爹是睁只眼闭只眼,相信你会有分寸。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昨夜才答应爹,今早就不见人影,你压根没把爹的话放在心上。”
她摇着头。“不……不是的……”
“用不着解释!”蔺孙抢道:“你马上跟我回去,就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爹——爹——”
蔺孙根本不给女儿解释的机会,说完掉头就走,让她自己决定回去还是不回去。
蔺采蓁陷入两难,她不想再违抗父亲,又不想在这时候离开旧园的人。
“姐,快回去吧!”蔺采菱上前催促,“你也知道爹的脾气,慢一点,他可是会锁门的上说完,也不敢稍有停留,急忙追上父亲的脚步。
蔺采蓁茫然了,望着众人,脚步异常沉重。
“走吧,走吧。”沈大娘似有谅解的说。
蔺采蓁噙着泪,以最诚挚的心对所有人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替大家想办法的。”
说完,她不得不举步离开,每踏一步都觉得椎心刺骨的痛,更痛的是,薛家嫂子的声音在背后冷冷的扬起——
“她哪里还会替咱们想办法,没听她爹说什么,她就要嫁人了,哪还管得了咱们的死活。”
蔺采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背后的失望与不信任的眼光,一双双别开。
“跪下!”
蔺孙一声喝令,做女儿的不敢有异,蔺采蓁立即屈膝跪地。
在两难的情况之下,她选择了顺从父亲,然而她身在此处,心却记挂着旧园里的老老少少,担忧他们今后该何去何从?
相对父亲的数落与咆哮,蔺采蓁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你跪在你母亲的灵位前,给我好好的反省一下!”最后,蔺孙抛下这句话就径自离开祠堂,罚蔺采蓁独自静思悔过。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头一回被父亲罚跪祠堂,过去常听弟妹们形容这里的沉寂与恐怖,但她倒不觉得这里有任何鬼怪或奇特之处,只是独自一个人多少有些寂寞,望着因病饼世的母亲牌位,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愁怅。
想母亲若是地下有知,当为她的所作所为抱以何种看法?
祠堂悄然无声,没人回答她。
就这样,一直跪到晌午过后,祠堂逐渐变得阴暗,终于有人来了。
来人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又小心翼翼的把门阖上,跟着蹑手蹑脚的来到她的身旁,不等来人先开口,蔺采蓁便朗声说道——
“没有爹的允许,擅自闯入祠堂,不怕给爹发现了也罚你跪祠堂?”
蔺采菱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猛咽口水,没好气的轻嚷,“人家是担心你,才会背着爹给你送吃的来,无端端吓人家,真是好心没好报!”
蔺采蓁扬眉抬眼,望见大妹嘟起嘴生气的模样,不由得好笑起来,还出口讥讽,“爹肯定不在家,否则你哪肯上这儿来?”
蔺采菱的嘴翘得老高,赌气扬言,“对,你是家中唯一不怕爹的人,我这个胆小表还是识相点,赶紧夹住尾巴逃命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