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怪我?”思烈皱眉。
“至少——对她好些!”李颖摇头。“你进去之后一直在吼她,刺激她,我怕她受不了!”
“她不是你!”思烈冷笑。“想起她在美国那样对我,我该更绝情些!”
“思烈——”她轻声叫。“也许——我不该批评你,你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忍不住!”
思烈摇摇头,嘴角流露过一抹酸楚。他用手臂揽着她的肩,带她走完长长的走廊。
“我不知道她还会耍出什么花样,肯定的,这只是开始,她不会放过我的,”他痛苦地。“使我不安的是连累你,你很无辜!”
“或者该说我连累你?”她疲乏地笑了。已是深夜,她已奔波、折腾了一天。“她恨的是我!”
“是你、是我,有什么分别?”他苦笑。“我们总得共同来应付!”
坐上小小的“保时捷”,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以前在美国,她的那些男朋友——真是伤害过你?”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说男朋友是文雅,该说是情夫,”他眼中掠过一抹屈辱。“有一天我回家,竟然也碰到——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这么羞辱我,我受不了,除了分居,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是男人,我必须在社会立足啊!”
她心中一阵颤抖,天下男人怕都受不了这侮辱吧?芝儿既然爱他,何必这么做呢?是报复他不爱她?然而报复是一把两面锋利的刀,伤人又伤己!
她伸出依然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要用全心的爱去抚平他的伤口,抹去他的屈辱,她一定要这么做!
“过去就是过去,结束就是结束,也别想了!”她柔声说:“我们只看前面,是不是?”
“是的!”他长长透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李颖,你可知道,我现在全身发软,连开车的力量也没有!”
“你——”她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休息一阵会好,”他摇头。“我的力量随着全身的怒火,一起发泄了!”
“你不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温柔地靠在他胸前。“你该是很沉得住气的人!”
“你不明白,你们——包括方同文、潘少良,都会以为我太过分、太冷酷、不绝情,不该那样对待芝儿,”他无奈地说:“我最了解她,她要达到破坏我们的目的,她会不择手段,所有的一切全是她在耍手段!”
“伤害自己也是手段?这未免牺牲太大!”她摇头。“我无论如何做不出,也难以相信!”
“你一定要相信!”他正色说:“芝儿不同于普通人,她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你说得对,避开是惟一的方法!”她闭上眼睛。
身心两方面都疲倦了,累了,让她就在他胸前休息吧!她再不想移动,她只求驻足!经过了芝儿,她似乎已经历了大海中的惊涛骇浪,思烈不是黄金海岸,但思烈的小小佰湾刚好可容纳她的小船,让她就此——泊岸吧!她真的累了!
“不,我开始觉得,避开不是好办法,”他说得那么奇怪。“芝儿那样的人要强硬对付才行!”
“你狠下心了?”她轻笑。
“我不想也不能失去你!”他拥紧她,温柔地吻她额头、吻她鼻尖、吻她带笑的唇。
“可是我不喜欢两败俱伤,”她抬起头。“我们避开吧!”
他凝望着她,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你知道吗?”他说得那么奇怪。“当你在笑时,你的嘴唇是甜的!”
“你也会不正经?”她坐直了。
“真话!你在笑时嘴唇是甜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哪有这样的事?”她又笑了。
他再吻她,深深、重重、长长、久久地吻她。小小车厢里一下子充满了柔情蜜意,随怒火发泄掉了的力气又悄悄的回到身上。他拥得她那么紧,他吻得她那么重、那么长、那么久,直到他们不能喘气,直到他们几乎窒息。
他放开她,那黑眸中跳动着火焰,燃烧着惊心动魄的光芒。他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有一抹奇异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神色,他的喘息一下又一下地加重了、变浊了,他——突然,他用力咬一下嘴唇,打开车门跳下车,狠狠地吸了几口清新空气,然后——他慢慢平静,慢慢恢复正常了。
他再上车,立刻发动引擎,半分钟也不停留地朝阳明山疾驰而去。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他说。他不敢看她。
“思烈——”她伸出已变得温暖的手,缓缓抱住他的手臂。刚才那一刻他的异常情形她是了解的。她是个二十五岁的女作家,她知道他是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有正常男人的欲念,他压抑住了,因为爱她,因为尊重她,他是值得爱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我们该是光明正大的!”他说。
扁明正大,是的,他们是的!扁明正大。
第七章
经过一整夜的考虑,李颖决定到医院去看芝儿。不论芝儿对她的成见多深,恨意多浓,她觉得自己仍然该去一趟。
在念书时,在做同学时,她和芝儿就从来不是真正的朋友,没有真正接近过,一种难以解释的敌意一直存在她们之间,那敌意也不全因为思烈,或者——她们是两个不该碰面、不该相识的人吧,敌意是与生俱来的!
她从梯田散步回来,立刻就赶去台北。已九点多钟,相信芝儿已经醒了,清晨的时间大家的情绪都比较平静,也许她们可以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谈一点话。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她甚至不想让思烈知道,直接走到芝儿的病房。
她已经决定用最真诚、坦白的态度面对芝儿,所以毫不犹豫地就敲响房门。过了一阵,里面没有回音,芝儿没醒?那个特别护士呢?不可能也睡着了吧?再敲两下,她轻轻推门进去,令她意外的是病房里根本没有人,床上整整齐齐,病房里干干净净的。芝儿呢?
她很吃惊,很担心,芝儿不会在半夜里想不开又伤害自己吧?她人呢?听同文说至少也得住三天医院,她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身走出病房,看见匆匆而过的一个护士。
“小姐,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呢?”李颖问。
“你说叶芝儿?她一早就出院了!”护士打量一下李颖。“方同文大夫替她签的字!”
“哦——谢谢!”李颖透一口气。原来是出院了,可是——只休息了一夜就可以出院吗?同文怎么肯签字?“方同文现在可在医院?”
“可能不在,昨夜他是夜班!”护士摇头。
谢过那和气的护士,李颖匆匆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她想从同文那儿知道一些芝儿的消息。
接电话的是翠玲,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李颖?什么事?同文刚上床,他昨夜是大夜班!”她轻声细气地。“你不写稿吗?”
“我在医院,她们说芝儿出院了!”李颖说。
“是,同文说她坚持要走,你知道她的脾气啦,”翠玲说:“反正伤口也不太深,同文只好签字放人!”
“我本来想看看她,跟她谈谈的!”李颖说。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翠玲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怎么突然婆婆妈妈起来?还妇人之仁呢!”
“你不了解,芝儿的内心也许真的痛苦!”李颖说。
“那又怎么样?总不能把韦思烈还给她,”翠玲笑起来。“韦思烈是人,不是东西,不是物品!”
“我——不是这意思,”李颖叹一口气。“或者我异想天开。我总觉得我们三个之间可以寻求一种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