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痴心的丫头!”君梅忍不住骂。“斯亦凡那么骄傲的男孩子,你难道还想他自动回头,低声下气的来求你吗?我告诉你,他宁愿痛苦得死掉,也不会对你低声下气!”
“谁要他——低声下气了!”雅之的脸红起来。
君梅打量她一阵,无言的叹息了。能令雅之笑,能令雅之哭,能令雅之快乐,能令雅之痛苦,能令雅之脸红,能令雅之痴心一片的,只有亦凡,那是心理的自然反应,与任何条件无关,爱情,是毫无道理可讲,也永难要求公平的!
“雅之,如果你答应了志文,下学期你就别再回台北了!”君梅再叹一口气。
雅之自然明白君梅的意思,她们是心思相通、青梅竹马的伴侣,她们互相实在太了解了。
“不回去——对我是好,但我不甘心放弃中文,”雅之说:“我念得不错,还有两年就毕业!”
“你自己考虑清楚!”君梅语意深长。“做了庄志文的未婚妻,稍微走偏了半步,都影响重大呢!”
“我——明白,”雅之点点头。“但是——我怎么会走偏半步呢?”
君梅摇摇头,再摇摇头。
“雅之,我问你,”她认真的对着雅之。“你能知道如果你再见到亦凡的情形吗?”
“我——”雅之想一想,脸色变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再见到亦凡——再见到亦凡会怎样?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什么事都可以预测,惟独这件不能,也许有千个可能性,也可能——哦!再见到亦凡会怎样呢?“我不会再——见到他!”
“天下的事有绝对的吗?”君梅说。
“但是——我们说过不再见面,”雅之痴痴的摇头。“他说——他会永远记住我和我们的一段回忆,因为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
“他说过不再见面,”君梅笑。“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呢?说不定他又千方百计的在找你了呢?说不定你若回台北,下了飞机第一个就见着他呢?”
“那——不可能!”雅之深深吸一口气,别那么多“说不定”了,假设的事永远不可能变作真的,以亦凡的心高气傲,还有——“我也不能忘怀他那一段——荒唐的日子!”
“那一段荒唐的日子!”君梅一个劲儿摇头。“傻雅之,你是在自欺欺人吧?你还恨他?怨他?气他?那一段荒唐的日子若不能被你谅解,小姐,你怎么会矛盾、挣扎得这么痛苦?你怎么会把几乎拥有全世界最好条件的庄志文拒之于千里之外?你是真的不能释然?不能忘怀?不能谅解?”
“我——”雅之说不出话,君梅的话是一针见血,她内心里也明白,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所以,雅之,别再回台北了,”君梅真心的说:“抓牢属于你的幸福吧!世界上的事就是这般,你想得到这一样,就必须完全放弃另一样,人也相同,公平得很!没有人能同时脚踏两条船,否则最后溺毙的一定是那人!”
“我——会考虑!”雅之用力点点头。
“对庄志文,你考虑了太多,”君梅笑。“为什么对斯亦凡简直义无反顾呢?”爱,原是义无反顾!爱无反顾!
晋江文学城,shanl2录入
第十二章
这是一件大事,无论在马尼拉的华侨圈子,或菲律宾的上流社会,毕竟,庄志文家族的财势在此地举足轻重,庄家长子订婚,怎能不轰动一时呢?
雅之终于答应了志文,她终于是答应了,无论如何,她是释放了自己,在感情上!
订婚典礼在庄家自己的新酒店顶楼举行,虽然请的客人并不多,帖子也只发了两百份,然而自动来道贺、来观礼的人不计其数,这原是个锦上添花的社会嘛!
中文报、英文报都以巨大的篇幅报导,志文和雅之的照片都刊出来,照片上的志文除了原有的严肃、骄傲外,还有一丝胜利者的笑容。雅之却笑得斯文、淡漠,她脸上看不出喜气,却有一份旁观者的味道,也许是她个性含蓄吧!何雅之,何校长的女儿,,华侨孩子大多数都念过何校长的学校,校长的女儿,理当比别人更含蓄啦!
全马尼拉的人都知道这件喜事,全马尼拉的人也都看见报上的消息和照片,谁都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主合,不是吗?即使不认识他们的人,即使一些看英文报的外国游客,即使一些从香港来的旅行团,即使——公海上获救的台湾货轮船员,听见消息,看见报纸的人都由衷的祝福他们,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那是一家二流或三流酒店,也是庄志文父亲的另一产业,在“海傍大道”和“柏德富拉”街的转角处,并不太高的六层楼,有一百五十间客房。平日除非是旅游旺季,否则总不容易客满,这种有十五年历史的小型酒店,怎么能和新式的豪华酒店竞争呢?今天这儿却显得特别热闹,原来台湾货轮获救的三十几名船员全住在此地,是庄志文父亲免费招待他们的!
午餐之后,船员们三三两两回到房里,在此地人地生疏,又加上沉船使他们失去所有财物,他们不可能在此时此地还有玩乐、游览的心,只盼望船公司能早日安排他们飞回台北与家人团聚。
其中只有一个人看来特别,他似乎焦躁不安,有时又十分兴奋,他好像不怎么急于回家,他眼眸中特别明亮的光芒告诉人,他——有所盼望,有所目的!
他是个高大的男孩子,一身陈旧的牛仔裤、牛仔衬衫,头发长,胡须也长,掩饰了他原来的面貌。不过,无论如何,他年纪很轻,他只是船上一个普通水手。
他也乘电梯回到五楼的房间。他手上拿着一大叠报纸,还有厚厚的一本电话簿。他的同伴都在奇怪,拿电话簿做什么?莫非这总是沉默的怪人在马尼拉有熟人?
怀疑也只是放在心中,没有人理会他——有熟人又如何?连护照都失去的情形下,难道他还能单独先回台北?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飞机票这么简单的事啊!
那怪人默默的回到房里,是一间单人的小房间,一张床,一张沙发,小小的浴室,就没有什么能供转身的地方了。这也无妨,原是免费招待,他不在乎住包坏的地方,这儿总比船上的大舱来得通气得多,他能到马尼拉已是奇迹、是万幸,如果他能——眼前一闪,他看见报纸上那张志文和雅之合照的照片,一刹那间,他全身的动作都停止了,只是目不转睛的对着那照片。
没眼花?没看错?是那个念医科的庄志文?那严肃,那骄傲,那顶天立地的气概,还有那胜利者的笑容,是他,庄志文,化成灰也认得的庄志文,他——他——终于是订婚了,和雅之!
雅之这个名字在他胸中抹过,像一把尖刀硬生生的划过去,留下一条深深的伤口,鲜血不停的涌出来。雅之!雅之终于和庄志文订婚,在昨天晚上,在他被送来这家酒店暂住的时刻!
饼了好久、好久的一段时间,他才慢慢能活动,能思想,也能感觉到心中难以忍受的剧痛。
他想尽了办法,虽是来到马尼拉,其间的困难、挫折、苦楚也别提了,但还是迟了,雅之已订婚,她已属于庄志文。他茫然的走向床前,志文和雅之的照片还是对着他笑。他扔一个枕头过去,照片是遮住了,雅之的笑容却深印心底!
雅之笑得很淡,很含蓄,她原是这样的女孩子,她不可能用强烈、夸张的方式表现喜怒哀乐,甚至是爱——爱,他心中一阵抽搐,脸色变得更青更白,今生今世,他可还有资格说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