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写一封信给你母亲!”她说。
“你替我写,”他摇摇头。“随便你怎么写,怎么说都行,惟一的要求是别告诉她地址。否则我立刻走!”
“别这么紧张,”她立刻说:“我不说地址就是,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找你了!”
“你找我也不错,至少还有个女孩子记得我!”他说。
“别这么没良心,许多女孩子都记挂你!”她说。
“不会有,”他轻轻叹口气。“我伤了她们的心,她们不会再记得我!”
“雅之——和谁订婚?结婚?”她忍不住问。她一直以为雅之爱他的。“这么突然?”
“庄志文,医科的,”他漠然不动的。“他是菲华王子,家境富可敌国!”
“是——吗?”她不能相信。
“暑假过后你自己问她!”他淡淡的笑。
“她还会回来?”她问。
“还有什么地方的中文系比此地更好?”他摇摇头。“那是她的理想和抱负!”
佳儿沉默一阵,她是在想一些东西,一些事。
“亦凡,你——可有另外的女朋友?现在?”她问。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问得多余!
“你以为谁会看上我这么一个蓬头垢面的胡子大汉?”他也忍不住笑。“我可不像古巴的卡斯特罗,更不像‘桑园’那部电影里的大胡子秦汉,人家有性格,我是又乱又脏!”
“好吧!”她看看表。“我得走了,你——保重!”
“保重?”他温厚的手掌落到她的肩上。“佳儿,怎么说出这样婆婆妈妈的话?保重?”
她凝视他一阵,眼眸深处泪光一闪,立刻垂下头去。
“我希望下次再见面时是在你的米色小屋!”她把雅之的照片塞在他手心,转身去了。
米色小屋——那岂不是时光倒流?米色小屋已不再属于他!摊开手心,雅之正在微笑,那微笑也一不再属于他!他心中一阵疼痛,颓然倒在脏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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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比起台北的先进,马尼拉国际机场无疑是落后的,它小而简陋,像一切都未准备就绪、发展未及似的。然而这简陋却也带给雅之和志文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儿虽不是他们的祖国,却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家。
热带地区的人都有那么一股懒洋洋的味道,移民局人员慢吞吞的工作,旅客又多,那冷气也在半休息状态似的,等得好不烦人。雅之和志文都排在人龙里,不知何时何刻才能轮到他们,她抹一把额头的汗,摇摇头。
一个类似工作人员的男人推开一道只许机场人员通过的闸口,笔直朝志文走来,他看来谦恭有礼,堆了满脸巴结的笑容。
“庄公子?”他说的是菲律宾土话Tagalog。“接你的人已在外面,请跟我来!”
志文皱皱眉,并没有高兴的样子。
“我有朋友!”他用英文说。
“没问题,一起请,”那人也改用英文。“请过来!”
于是雅之和志文就被带领着经过那机场人员专用的闸口,在众目睽睽之下优先离开。带领他们的人似乎在机场职位不低,他随手招来一个人,三分钟就替他们办好人境手续,然后恭送他们走出机场大门。
“庄公子下次回来请先给我一个通知,”那人鞠躬如也。“若非看见令尊的汽车在外面,那就委屈公子了!”
志文只是哼一声,谢也不谢的扶着雅之登上那辆令所有人行注目礼的“劳斯莱斯”。
“行李随后送到府上!”那人殷勤的说:“我亲自办!请替我问候令尊大人,我是——”
汽车已平稳的驶出去,再也听不见那人说了些什么。雅之自小生长在此,她自然明白此地人的一切,对刚才那人的行为一点也不觉奇怪,在此地“钱”就能代表一切,这绝非夸张之词。
“先送你回去,”志文很体贴。“行李一到,我马上给你送去!”
“那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去拿好了”雅之摇摇头。“刚才我已经沾了光!”
“我并不喜欢那样的事,”志文说:“排队更能令我心安理得,别说沾我的光!你若不喜欢,我让司机送行李给你也行!”
“不——我只怕太麻烦你!”雅之不安的,尤其她发觉司机正在倒后镜中偷偷注视她。
“在马尼拉,我想找麻烦来试试也困难!”他说。并非夸大,也非炫耀,他似乎非常寂寞。
“那——你来吧!”雅之微微一笑。“如果时间正好,你不如来我家便饭?”
“一言为定!”他轻轻拍着她的手。“也可以见见何校长。上次我替你送电锅回去,校长居然还记得我!”
“真的?爸爸记忆力一向好,”雅之好高兴。“一定是你当他学生时特别优秀!”志文不置可否的摇摇头,随口吩咐司机雅之的地址,他的确已牢牢的记住了。
“马尼拉变了不少,才一年时间!”雅之望着车窗外。
“新的建筑物,新的酒店,它正努力的走向现代化,”志文说:“你知不知道电视里有一句宣传歌——TheNationisGrowing,很贴切的字句!”
“不知道海傍大道RoxasBivd改变了没有?”雅之自语着。“我最喜欢那条街,那种情调,那种气氛——”
“走海傍大道!”志文立刻吩咐司机。雅之看他一眼,微微的摇头。“我只是说说,也不真想去,”她笑得恬适。“这样岂不要绕路?”
“绕路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喜欢!”他说。
司机似乎好惊异的又在偷看雅之,雅之的脸一下子全红了,连司机也看出志文对她的“另眼相看”?
汽车很快的转进了“雷米迪奥街”,在志文的指点下,停在一幢独立的木造小楼前。
“谢谢你送我,”雅之始终用国语说。“七点钟能赶得及来吗?我烧鸽子请你吃!”
“行李一到我就来!”志文凝视她。
“再见!”雅之心中一阵颤抖,转身按门铃。
背后汽车马达声响,志文去了。
开门的是服侍雅之父亲的女佣人,是个五十岁的菲籍妇人,也能讲一点中国话。
“啊!小姐回来了!”她叫:“校长,小姐回来了!”
白发苍苍,毕生教育华人子弟的何正中快步出来,看见女儿,心中一阵高兴,眼泪也涌上来。
“雅之,啊,雅之,你回来了,”正中拥抱住雅之。“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呢?学校已经放假了!”
“我有同学、朋友一起回来,”雅之仰望父亲,看见加浓的白发,看见加深的皱纹,她心中已酸了。“反正方便,何必要你去跑一道呢?”
“来,来,快进来,”正中拥着雅之进屋,这才发现雅之没有行李。“你——没带行李?”
“我们先回来,行李就会送到,”雅之淡淡的笑。“机场今天人挤,有人带我们先出闸!”
“是——庄志文?”正中是敏感的。
“是他!”雅之坦然的。“他等会儿送行李来,我想留他吃晚饭!”
“好!好!”正中一个劲儿点头。“庄志文是好孩子,他有志气!”
“叫娜蒂去买点鸽子回来,好吗?”雅之问。
“我叫她办!”正中说:“你坐一下,休息一会,累了吧?雅之,你看来比以前瘦了些!”
“我总是这样子,”雅之在藤沙发上坐下来,屋角一把风扇送来阵阵热风,书架上堆满了不整齐的书,茶几上一杯浓茶,家是老样子。“念中文系的人瘦一点才像嘛!胖胖的就失去书香味道!”
“你这孩子!”正中又爱又怜的凝视阔别一年的女儿。“你这孩子!”“爸爸,今天好累,明天才去探望亲戚、朋友,好不?”雅之说。这是每年回来的惯例,不能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