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除了晚上在夜总会唱之外,白天要练歌,要和乐队合作拍子节奏,还要费尽心思来安排、处理歌曲,她是希望一鸣惊人。
忙碌是最好的忘忧办法,忙碌中,她只好把莫恕的事暂时放开。
她甚至不再失眠,因为一天的繁忙工作之后,她已筋疲力尽,眼睛都已睁不开。
她看来似乎开朗了一些、快乐了一些。
子庄的情绪完全受她影响,对感情,他是完全的投入,似乎——以玫已主宰了他。
他为以玫忙碌得起劲,把灌唱片的事尽可能的做得完美,只要以玫开心,他就在所不惜了。
以玫又在录音室里练歌,隔着玻璃,子庄在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以玫并没有把这几首歌唱得出色,总觉得差那么一点点。
为什么呢?她看来不是心情很好,精神也集中吗?她应该唱出水准的。
一曲唱完,以玫在里面问:“怎么样?行了吗?”她摊开着双手。
子庄犹豫了一秒钟,说:“你出来吧,我们明天再练。”
以玫除下耳机,推门出来。
“不是说明天可以正式收音了吗?还练?”她问。
“我希望能做到十全十美,这是你第一张唱片,”他说:“我们多花点精神没关系。”
她想一想,淡淡的笑了。
“你不满意?”
“我——哎,总觉得还差一点点。”他有些为难。“不是挑剔,对你——我比较严格些。”
“好,明天再练。”她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她明白,无论如何,子庄是好意。
“去喝茶,好不好?”他凝视她。
“免了,我得回家休息一阵,晚上我还有工作。”她不客气的拒绝。
“那——我送你。”他说。
“你有事就不必,又不是晚上,”她摇头。“每次送来送去,你的时间就没有了。”
“在送你接你途中我仍能工作,思想是不会停顿一秒钟的。”他说。
“这种情形下能专心?”她问。
“当然差一点。”他笑了。
“对你自己也要严格一点才行。”她说。
“当然,当然,对自己我是一向严格的。”他立刻说。
“还说严格,却不专心作曲。”她摇头。“我走了。”
“我送你,只要等我五分钟,”他坚持着。“收拾一点东西我就可以走。”
“好吧!”她耸耸肩。子庄离开了录音室一阵,五分钟他真的就回来。
“可以走了。”他笑得很是容光焕发。
事实上,在这个圈子里,子庄的年轻、清秀又斯文是很受一般女孩子欢迎的,有几个相当出名的女歌星还主动的接近他,以玫对他怎么就是无动于衷?
靶情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走出唱片公司,乘电梯落到楼下,竟发觉已经在下雨,天色阴暗,地面又湿又滑。
“又下雨。”以玫叹一口气。
“是啊,这一阵子香港总是下两,虽然可以免去制水之苦,却也真烦人。”他说。
“可不是,尤其交通阻塞,计程车又难叫,真是苦不堪言。”她望着雨在发愁。
“我有车牌,干脆去买辆小汽车来代步。”他说。
“停车呢?你有车位吗?”她看他一眼。
她真是觉得子庄有时过于天真。
“这是唯一的问题,停车。”他摇摇头。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一部部计程车经过,不是车上有人就是竖起“暂不载客”的红牌,真是令人生气又着急。
“我看是没有希望了。”她说。
“有耐心、有信心一点,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说。可是一语双关的暗示些什么?
“不要太天真吧,没有车就没有车,皇天不会变一辆给你。”她故意浇冷水。
子庄看她一眼,沉默下来。又等了一阵,依然是等不到车。“子庄,怎么还不搬回旧屋子呢?”她忽然问。
子庄呆怔一下,摇摇头。“暂时没这打算,迟一步吧!”“为什么?屋子空着,很是可惜,而且没有人住,你不怕被人偷窃?”她说。
“不要紧,那一带治安不错,而且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他说。
“你能告诉我不肯搬回去的原因吗?”她盯着他。“这——没什么原因,我最近比较忙,而且搬来搬去实在感到麻烦。”他说。
“不是真话,子庄。”她摇头。“哎——事实上那是莫恕的房子。”他垂下头。说莫恕两个字他依然很不自在。
“哦——”这倒出乎以玫意料之外。“是他的房子,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子庄皱眉,过了一阵才慢慢说:“离开之前他曾来找我,我们吵了一架。”
“吵架?”她笑起来。“你要他走的?”“没有,不是我要他走。”子庄胀红了脸。
“我只是不明白,为了你——他什么都肯做,甚至委屈、牺牲自己。”她说。
“以攻——”他难堪了。
“我说的是真话,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她摇头。“偏偏你却恨他。”
“以玫——”
“世界上的事原就是这么不公平的。”她说。
“以玫,我——我也不是恨他,”子庄费力的挣扎着。“只是——只是——”
“不必跟我解释,那只是你们俩的事。”她淡淡的笑。
又过了一阵,还是没有车。
“你可是怪我?以玫。”他低声地问。
“没有。”她漠然说:“我要怪的该是莫恕,因为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在他心中毫无分量。”
“以玫,我——”
“他是个冷酷绝情的人,”她恨恨的说:“我们不要再提他,我恨他。”
“以玫——”他惊讶的。
在对面街边,有一个撑着大黑伞踽踽独行之人,看不见他的脸,但那身影——
“莫——恕?”以玫突然叫起来。
然后,整个人都改变了,她胀红了脸,呼吸急促,眼睛也放出奇异的光彩——她不是才说恨吗?
“莫恕?”子庄大吃一惊。
“莫恕——”以玫浑忘一切,已大步冲进雨里。“莫恕——”
她飞奔过全是汽车的街道,她不顾一切的朝那撑伞的男人扑过去,莫恕,她怎能再放过他?
“莫恕——”她激动的捉住那男人,也不理自己一头一脸一身的雨水。“莫恕,等一等——”
撑伞的男人停下来,诧异的转过脸来。
“小姐——什么事?”他问。
“啊——对不起,我认错了人,我——”以玫窘红了脸,迅速放开了那男人。
是一张绝对陌生的睑,怎会是莫恕呢?
“没关系。”那陌生男人风度很不错。
他走开了,只剩下了显然呆怔的以玫。
子庄也赶了过来,他无言的站在以玫身边,眼看看淋得一身湿透的以玫变得满脸苍白、失神。
“我——认错了人。”她颓然说。
“我们——走吧!”他说。声音沮丧。
一辆计程车停在他们身边,这么好的运气,居然碰到个好心的司机,同情以玫一身一脸的雨水?
说了地址,他们俩都沉默的坐着。
“那人——真的很像他。”以玫忽然说。
“我没有看清楚。”子庄酸涩的。
“我太冒失、太鲁莽。”她自嘲的摇头。
脸上依然苍白一片。
“就算是他——也不必这么激动。”他当然是不满的。“你就这么奔过去,你不顾危险了?马路上全是汽车。”
“我没有想到危险。”她摇头苦笑。“我只想抓住他,我不知道,我——很莫名其妙。”
子庄的眼光望著窗外的雨,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快到家了,他才慢慢说:“我该嫉妒,是不是?”
“我不知道。”她漠然摇头。
“他——依然不能使你忘怀。”他叹一口气。
“我很抱歉,子庄。”她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