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育智和陈小秋来找她谈暑假重组歌咏队的事,小曼也显得毫无心思,她哪儿还有心呢?她的心早已随康柏而去——虽然康柏未必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她一直希望能为艰苦的国家出一点力,做一点事,她一直认为爱情对她不是最重要的——当爱情在握时,她的确可以不在意,然而,她现在才知道,她的感情竟脆弱得经不起一击!
外表,她仍坚强淡漠,内心的世界却早已垮了,毁了,她的感情,只剩下一片空白!
无可奈何的空白!
是她决定的,她知道,只要她肯谅解,康柏必然不会走,然而——她能谅解吗?她能容忍他的任何缺点、错处,却绝不是这一件,她宁愿让感情空白,总比不再完整、带污点的不洁来得好!
这是她的个性,她的原则,为这个性和原则受苦,她也并不后悔,惟一不能释然的,是刘情的不如意!据家贞说,康柏再也没有出现在刘情那屋子,而最近,刘情也搬了家,那么,康柏——近来怎么样?
小曼对康柏仍是悬念的!
别了小秋和育智,她骑脚踏车回家。她越来越不能忍受家中的气氛了,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家,还是安静的,各人自己管自己的事,吃的,用的,穿的都还是一流,也永不缺乏。偶尔听见大哥培元和太太艳芳的吵架声外,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下意识的,她总觉得气氛不对,兄弟姐妹,父母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了!
难道显赫一时的云公馆,真的就慢慢走向衰败、没落?为什么大家都漠不关心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心痛呢?
回到家中,迎面遇着几乎日夜不露面的培之,他吊儿郎当地倚着栏杆吹口哨,好整以暇地。
“培之,你在做什么?‘小曼问。”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真不想学好?“
“别看见我就发火,云小曼,”培之的口吻也放肆得很。“你虽是云家最漂亮、最出色的女儿,也不是说就有权最凶,对不对,我可是专为等你的!”
“什么事?”小曼停下脚步。
“先告诉你一个大消息,老头子等会儿下楼分家!”培之面有得色,这就是他留在家里的理由,只是为了分家?
“你胡说,”小曼脸色一沉。“没礼貌兼不肖,怎么可以叫爸爸老头子!谁说要分家的?”
“再不分,嘿!大哥的赌,白牡丹的贪,还有那个虎视眈眈的什么艳芳,恐怕云家连渣都没有剩了!”培之说。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小曼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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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说的,她叫我别出去!”培之扮个鬼脸,流气极了,他是完完全全被云夫人宠坏的。
小曼摇摇头,她并不希罕分到多少财产,她只心痛父亲一生的辛苦,到头来也是四分五裂。再摇摇头,扔下培之就要上楼。
“喂,三姐,”培之一把抓住她。“还有件重要的事关于你和你同学的,想不想听?”
“什么事,”小曼果然停下来。她心中怦怦地跳,谁的事,会是——康柏?
“吴育智,挨流氓打的那个流亡学生,”培之慢条斯理地,“你想不想知道谁主使的?”
“谁?”小曼问。有着莫名其妙的失望,不是康柏。
哎!她怕一辈子也忘不了康柏呢!
“你一定想不到,大官的女儿。”培之笑。
“潘——明珠?!”小曼叫起来。大官的女儿,她几乎不需要想的就冲口而出,除了潘明珠还有谁?吴育智曾为她得罪过潘明珠,不是吗?当时潘明珠也狠狠地警告吴育智,要他小心,想不到她真会买流氓打人!
“咦?你怎么猜到的?”培之大感意外地,“你认识她?”
小曼不愿讲其中的恩怨,何况这事最终牵连到康柏,她只能装得毫不在意。
“我们早知道了,”她说,“谁告诉你的?”
“本少爷想知道,自然就有人告诉我!”培之自得地。
小曼摇摇头,培之和她只差三岁,她知道没有办法管束他,明知他越学越坏,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该是谁的责任呢?父母失和真对子女有这么坏的影响,或是——云家太富有?
“你再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你总有一天后悔!”她说。
“到那一天再说吧!”培之绝不在意。“别上楼了,巧云已经去请老头子下楼了!‘小曼正想再教训培之的不礼貌,已看见父亲果然走下楼,陪着他的不是巧云,意外的却是二姐小真;小真?无缘无故她最不愿见父亲,莫非——她有什么事?
看着小真那带阳光的欢乐笑容,她突然醒悟。
“二姐,你是不是——”小曼嚷起来。
云老太爷看看小曼,抽饱了‘烟’而显得神采奕奕的,微笑一下。
“小真预备结婚,你还不知道吧!”他说。
“二姐,真的?和密司特?”小曼问。话一出口,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隐痛,她触着了伤疤。
“他明天从昆明来,”小真还是笑得傻兮兮的,要结婚了,她还像长不大,她虽是姐姐,比起小曼,她稚气、天真得多。“等会儿我跟你商量!”
小曼点点头,随着父亲进入正厅。云夫人、培元、小怡早已等在那儿,只是不见白牡丹和艳芳。
云老太节一进门,云夫人的脸就转开了,她赌气地不肯看丈夫一眼,云老太爷轻轻咳一声,算是解嘲。
“大家都在,我就告诉你们吧!”云老太爷说,有些无奈,也有些惋惜,他又看云夫人一眼。“你们母亲的意思,是把财产分给你们,由你们自己管理。我反正老了,退休了,对分家没有意见!”
云夫人做一个不以为意的表情,年纪大了,有时反而更像孩子。
“所有的一切全照你们母亲的意思,”云宗炎再看一眼不肯谅解的老伴。“也由你们母亲做主。云家一共有你们五个孩子,加上你们母亲,一共六份,我会让银楼总管把所有的一切分成六份,交给你们!”
云夫人眨眨眼睛,缓缓地转回头但是不看丈夫。
“七份!分七份!”她硬邦邦地说。
“七份,还有谁?”云宗炎不明白。
小怡最了解母亲,母亲是口硬心软的,母亲虽然不肯表示原谅父亲,关怀却在心中。
“爸爸,***意思——你自己留一份!”小怡替母亲说。她似乎对分家也没什么意见。
“我——我不要了,”云宗炎挥一挥手,人是老了,气度仍在。“我要来做什么?”
“你不吃饭、不抽大烟、不生活?”云夫人说。她不正面对他。
“哦——”宗炎摇摇头。“你们阿姨那边有点钱,够我们生活的了!
阿姨是指白牡丹,云夫人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就变了!
“那个狐狸精怕早已把最好的占去了吧?”她冷冷地说。
“太太——”云老太爷难堪地。
“别叫我!”云夫人一瞪眼,又转开脸去。
“好,好,分七份也好!”云老太爷顺着云夫人意,他是心有歉疚的。“我那份——小怡替我保管吧!”
“爸爸——”小怡有些错愕,保管?
“爸爸,我有意见,”小曼忽然在一边说,她平稳冷静的声音吸引了每一个人注意。“你那一份既然由姐姐保管,可不可以成立一个基金?”
“基金,什么意思?”云宗炎望着小曼。
“我的意思是——”小曼的眼光掠过屋中每一个人。“现在有许多流亡学生十分优秀,又有上进心,为什么不用那笔钱来帮助他们进修、帮助他们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