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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晚晴 第22页

作者:严沁

“但是——浣思,你何必逼我呢?”他激动起来。哲凡,他也会激动,怎样令人不能置信。“你何不忘掉我是个医生呢?或者——你根本忘了我这个人好了!”

“事实上,你是医生,还是最好的!”浣思益发冷静。她肯定知道,事情的确不简单。“而且——十五年的相处,好的、坏的,又怎能忘掉?”

“你——”他望着她,长长久久之后,终于叹一口气,“我若说——我再不能为任何人动手术,你信吗?”

“什——么!”浣思震惊得睁大眼瞎。

“我这双手,”他更激动得近乎崩溃了,“我这双救过许多人、医过许多人的手,今天再不能为任何人、即使自己的亲人动手术了,你信吗?信吗?”

“哲凡——这是不可能的!”她叫。百分之两百的不能置信,为什么这双曾是最好的外科医生的手不能再为人动手术?为什么?为什么?

“可能而且千真方确!”他坐下来,颓丧而痛苦,天!这是坚强自信的刘哲凡医生吗?这是那个为了事业宁愿放弃家庭、妻女的哲凡吗?他——似乎真是面貌相同的另一个陌生人,哲凡——无论天塌下来,他绝不会变成这样,绝不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浣思喃喃地,她被他吓坏了,哲凡的话——在睡梦中也不会出现,怎么可能呢?“你骗我,你在骗我——”

“看吧!看着这双手,”哲几把双手伸到她面前,“看见了吧?它甚至不再稳定,它甚至握不牢一把手术刀,它还有什么用呢?刘哲凡,全自北最好的外科医生,哈!他甚至不再能替病人动手术,哈——”

“哲凡——”浣思害怕地叫。

哲凡有些疯狂地大笑一阵,突然站起来夺门而去,一阵风般地消失在门外。

哲凡,这是真的吗?

回到天母的家才九点钟,心馨别了秦康,愉快地回到家里。她是愉快的,刚才的一阵担心、紧张过了,看见浣思和哲凡又有机会在一起谈话,她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希望,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浣思已经和正伦订婚了,但——希望就是希望,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她哼着歌在洗澡,温水冲去了一天的疲乏,她又变得神采奕奕了。整个下午和秦康在一起意犹未尽,秦康真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男孩,像一粒能永远令人回味的青果,她预备洗完澡之后去找秦康聊天。

女佣四姐告诉她要替她准备消夜,她吓得只摇头,胃里的龙虾沙律还没消化完,消夜?要她一夜别睡吗?

拿了一个苹果,大步走向秦家。

秦家屋子里静悄悄的,怎么,秦康这么快就睡了?才玩一下午,没理田累成这样,看他人高马大的,没有理由像是未老先衰似的——秦康的父母在看电视,《保镖》还设播完吗?这个节目愈来愈闷得令人不能忍受,偏偏还有那么多人着迷,完全没有道理。

心馨胡乱喊一声秦伯伯、伯母,径自闯进秦康的寝室,奇怪,床褥整整齐齐,房里没有人。

莫非他也去洗澡了?嗯——不!他的拖鞋在床前,衣服也没换下来,他去了哪里?

心馨在隔壁奏恺房里张望一下,秦恺也不在,对了,两兄弟一定到后回去吸新鲜空气了。她立刻绕过着电视的秦康父母,奔向后园。

后园也是寂静的,好像没有人似的,怎么回事?心馨走出去,只看见草地上坐着的秦恺。她知道必是秦恺,她认得他的背影,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看天,秦康呢?

“秦恺,”她走向他,“秦康不在这儿吗?”

秦恺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抱着膝,很落寞,很失意地把视线从黑暗的天际收回来。

“他不在这儿。”他漠然地回答。

“在哪儿?他房里没有人。”她急切地问。

秦恺看她一眼,很特别的一眼。

“你找他有事?”他问。

“聊天。”她耸耸肩,“妈妈住医院,家里没人。”

“他——出去了。”他不再看她。“接了一个电话就赶去台北。”

“什——么?”她不置信地怪叫,“我们才回来!”

他不出声,也不理会她的怪叫,看起来怪怪的。

“你知道谁打电话给他吗?”她不死心地问。

“知道。”他点点头。

“谁?谁?是不是——韦梦妮?”她抓住他的手臂。

他皱皱眉,诧异地看她一眼,轻轻摆月兑她的手。

“你也知道韦梦妮?”他反问。

“是个空中小姐,脸上是七彩的!”她比画一下。

“就是她。”他慢慢说,“她是哥哥比较好的女朋友。”

一阵酸意冲上来,好情绪消失了,满心的不是味儿。

“还说陪我,骗人!”她不高兴地嘟起嘴。

“他——不是陪你玩了一下午?”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哼!不希罕!”她坐下来,一个劲拔草,一把又一把的,好像在发泄。小女孩在嫉妒了吗?

“但是——回来的时候你很快乐。”他说。

“快乐是我自己的事与康秦无关!”她恨恨地说,“咦,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做什么?”

“无聊的时候我喜欢坐在这儿。”他说。

“你很无聊?你不看书、不做功课?”她颇感意外地问。

“书有看完、功课有做尽的时候。”他不置可否。

“看电视呢?”她指一指。

“那样的节目,看了生气。”他冷笑一下。

“你真是挑剔,电视是免费的,人家演什么就看什么。”她好像很有道理似的。

“贴我钱我也不愿精神受罪,”他不属地说,“那种节目——消磨人的志气!”

“嗨,下次你去制作一个节目,如何?”她笑了。和秦恺聊天也很有味道。

“我不是那方面的人才,”他很有自知之明。“我不能勉强自己去做那方面的工作,那会痛苦。

“看那种节目才痛苦。”她又笑了。

沉默一阵,他忽然说:“那套浅苹果绿的衣裙很漂亮,很适合你。”

“真的?你看见了?”她总是粗心大意。”衣服是妈妈买的,她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她——住医院了?”他问。

“没什么病,爸爸要替她做身体检查。”她轻松地说。

他看她一眼,他是颇不以为然的,没有病住院?可是他不说,他不想吓着她。

“玩一下午,你精神是否轻松些?”他问。眼光深处是关怀。

“是吧!我根本不去想功课的事。”她耸耸肩。

“明天你还来补数学吗?”他问。

“来,当然来!”她皱皱鼻子,“如果我考上第一志愿,秦恺,我一定好好请你。”

“不需要,我很乐意帮你。”他摇摇头。

她望着他,研究似的好半天。

“你为什么总是不笑?你有心事,你不快乐?”她问。

“不笑并不代表有心事、不快乐。”他说,“每个人都不同,有的人把快乐放心里。”

“你快乐过吗?”她问得奇怪。

“当然,我快乐过。”他肯定地说,眼中有抹奇异的光芒。“只是——能使我快乐的事不多,所以我把每一次的快乐都存放起来,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快乐能存放起来?”她惊讶地望住他,“什么盒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记忆的盒子存放了快乐,只有我自己看得到。”他说。嗯,他也稚气得很呢!

“说得那么奇怪。”她拍拍手,“我猜——你最快乐是考上台大,对不对?”

“不对!”他漠然摇头,“考上大学是意料中的,只是对六年中学课程的一个交代。”

“天!是意料中的?”她伸伸舌头,“我可不敢想会考到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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