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等吗?”心馨问。
“随你,反正来了,坐一阵也好,”秦康半开玩笑,“这儿是你的‘故居’。”
“什么故居?我又没死!”心馨怪叫起采,“温太太我想——等爸爸一下。”
“请进。”温太太礼貌地说。
这所屋子是心馨熟悉的,她在此地出生,在此地度过她最快乐的童年,这儿每间屋子里都有她的足印、都有她的笑声、都有她宝贵的回忆。她慢慢走进了平日哲凡最爱逗留的小客厅。
小客厅里摆设和五年前一般无二,是浣思一手设计的,只是——安乐椅的旁边怎么有酒瓶和酒杯?那是绝不调合的。
“爸爸——喝酒?”心馨问。
“是。”温太太照实答,“他喝酒。”
心馨皱皱眉,记忆中哲凡是滴酒不沾的,现在怎么喝起酒来?五年中的变化真有那么大?
“如果你有事——温太太,你不必陪我们,我们在这儿等就行了。”心馨很懂事地。
“我也没事,”温太太微笑一下,“二小姐早十分钟来就好了,麦先生的电话还设有来——”
“麦先生?谁?”心馨吃了一惊,事情不会这么巧吧?
“麦——”温太太模模头,思索一下,“是病人的家属,好像是麦——麦——”
“麦正伦?”心馨忍不往叫。
“是了,就是麦正伦——咦,你认得他?”温太太诧异地说。
“秦康,”心馨整个人跳了起来,“麦正伦——你说那病人会不会是妈妈?”
“浣思——”秦康的脸也变了。
“麦正忙在希尔顿请客,难道——订婚?”心馨已骇得面无人色,“秦康——”
“我们去医院看看。”秦康严肃地,当机立断,“走!”
心馨向温太太打了个招呼,半跑着跟着秦康奔出去。她心中发颤,医院里的病人——真是浣思吗?天!
计程车在街道上飞驶,心馨紧紧抓往前座的椅背,她实在不能不担心,浣思不久前才头痛得几乎昏倒,今天——各种因素下,心馨几乎能肯定那病人是她了,浣思是什么病?严重吗?不会——有意外吧!
“秦康——”她眼圈儿红红转脸向他。
“别怕,小星星,”他怜爱地拥往地。“有我在,秦康大哥会帮你。”
心馨点点头,心中一下子踏实了好多,秦康陪在身边呢,她怎么忘了呢?
病床上,经过急救后的浣思已苏醒了过来,她显得虚弱和苍白,剧烈的头痛过去之后,她仍然昏沉。她在床上移动一下,惊动了房中惟一守候着的男人。
“浣思,醒了!”熟悉得——令人震动的声言。
“你——”她看不清楚,视线有一阵短暂的模糊,“我怎么会在这儿?你的医院吗?”
“正伦送你来的,你休克过去了。”哲凡说。
几秒钟,她看见他了,看得很清楚,清楚得——她心灵激荡,几乎无法自持。那是哲凡,她的前夫,那永远的严肃、冷漠、整齐得一尘不染的医生,但是此刻他——他看来可以说是零乱的,头发散散的,没有穿那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白施,穿西装却没有领带,神色有点憔悴,眼光有些疲乏,嘴角的肌肉松弛——却是温柔的,这——是哲凡吗?或是个有着他同样面貌的陌生人?
“他呢?”浣思心潮起伏,话也显得语无伦次,“你把我的病版诉他了吗?”
“没有。”他掠一把垂在额头的浓发,他这动作洒月兑得出奇。“该告诉他吗?”
“不——”她不安而烦乱,“我不想来此地麻烦你,我休息一阵就会好,是正伦——”
“正伦的做法正确,”哲凡严肃一点,只是声言、外表还是那动人的懒散——此时此地,他看来不像医生,却像个带些风霜的艺术家。“你的病比我几天之前判断的更严重,若再不开刀,那瘤怕——影响你的视觉。”
“你骗我,”她骤然,“才几天——不可能严重得这么快,你骗我!”
“浣思,”他把双手放在她肩上——他不是对每个病人都如此吧?“相信我的话,今夜你留在医院好好考虑,明天再回答我。”
“不,我不住院,我要回家!”她坚决反对,“我不能吓着小心馨。”
“心馨不再是孩子,她会有判断力,她不会怕。”哲凡说,“我出去叫正伦进来。”
“不——别叫他,”她莫名其妙地制止他,“请让我出院,我愿回家再考虑这件事。”
“我不能同意,我要对医院和病人双方员责。”哲凡歉然摇头,“你实在应该住院。”
“哲凡——你替我动手术!”她叫。
“我若能答应你,早就答应你了!”他垂下头,默默站立了几秒钟,转身退出病房。
又是那句话:“我若能答应——”什么原因呢?
几乎不到半分钟,紧张又担心的正伦冲了进来,他一把抓住了浣思的手,喘息着连话也说不出。
“吓死我了,浣思,”他额头全是汗,“你怎么会突然休克的?又没有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浣思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也没什么严重的,可能是中暑。”
“那为什么不许你立刻出院?”正伦不满,“我们的客人还在希尔顿等我们回去!”
“我好抱歉,正伦,”她再微笑一下。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参加那个订婚宴了。“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太突然了。”
“怎能怪你呢?”他摇头笑着说,“你怎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病倒呢?以后再补请客人好了。”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最好回希尔顿去,总得对客人及朋友有个交代。”她催他走。
“不!我在这儿陪你。”他很固执。
“别孩子气,朋友不怪你,酒店的账是要付,对不对?”她还是要他走。
“那——也好。”他想一想,站了起来。“办完那边的事我再来陪你。”
“不必来,我要休息,”她阻止他,“明天早晨来接我出院好了。”
“真的不要我陪?”他还是不放心。
“还有。记得打电话给心馨,叫她好好睡,别担心我——哎!也别说我在医院。”浣思考虑着。
“好,我会办好。”他抓起她的手吻一下,“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正式订婚了。”
浣思不置可否地一笑,目送着他走出去。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只是周遭,不是心灵。浣思的心乱得简直无法收拾,她在订婚宴会上这么昏倒,又送来哲凡的医院,这一切——好像早已经安排好的,躲也躲不掉,难道命运中还有需要她和哲凡共同去完成的事?住在医院里,感觉和心理上都和哲凡更接近了,只是这接近——又能如何?他们已离婚五年。
哲凡刚才的零乱、懒散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见到,以往的日子里,就算——就算之后,哲凡仍然显得整齐、显得严肃,她以为哲凡永远不会有轻松、幽默的时候,想不到今天——她刚才一刹那的震动,竟比哲凡第一次约会她、第一次吻她更甚,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以哲凡英俊出色的外表,配上那种懒散和零乱简直可以说——性感!这就是成熟男人的性感吧?
想这这儿,浣思的脸红起来,她怎么想到这些了?她怎能想到这些?这岂不大荒唐?她和哲凡——绝没有可能了,是吧?且不说正伦,他们互相的个性都不容许,他们都是那样高傲和刚硬,骄傲和刚硬的人怎能适合呢?即使是爱——也是折磨也是痛苦。
她轻叹一口气,她是——有着轻轻的悔意,只是从来不肯表现、不肯承认而已,她心中肯定知道,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能令她心灵激荡、令她不能自持、令她不由自主,除了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