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后悔。”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你相信吗?如果她会后悔,当时就不会对我那么狠。”
“我相信她后悔,非常后悔,”她沉声说:“她并非蓄意做这一切,她是急昏了头,你要离婚。她爱得强烈所以恨得也激烈,你不明白女人心理。”
“如果是爱——她不会这么对付我。”他肯定地说。“她已绝了我任何一条路。”
“我不这么想。哲人,公平点,她并没有伤害可宜,一点也没有,半丝坏话也没说过。”宿玉无奈地说。
“她知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回头。”
“回头——难道不是路?”她突然问。立刻,她吃惊起来,她怎么竟会同情偏帮阿美来了?可宜是她最好的朋友。
哲人显然也呆住了,过了好久才说:“你为什么会这样讲?”
“我不知道,”她不安地说。“或者下班时见到她,她的样子,她的神情,还有——我真的不知道。”
“还有什么?”
“我说不出,是你家里的气氛,”她透一口气。“那简直不像家,孩子们都不在,乱得一塌糊涂,阿美她——她只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那不是我的错。”他困难地说。
“是谁的错呢?难道是阿美?是可宜?”她惊异于自己会这么说:“或者三个人都没错,三个人又都有错,不能怪任何一个人。那个家——我的感觉上,只不过失去了支柱,任阿美是再好、再大的帐幕也无法撑起来。”
哲人沉默下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对不对,我觉得——无论如何你该再回去看阿美一次,至少别令她再自责。”她说。
“她自责?”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早已活不下去。”
“不是这样,”他怪叫起来。“她很强,说得我也难以抵抗。你看到她那天吵闹的情形,那简直……简直……”
“疯了,是不是?她自己也承认疯了,”她说。已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她为什么会疯?如果不在意你的话,根本可以不发一言,你自己想想。”
电话里一阵沉默。
“你想要我怎样?翡翠。”他问。
“公平些。”她冲口而出。“可宜主动离开你,你主动离开阿美。”
哲人一直在喘气,过了好久才说:“我来拿牛皮纸封。”
“现在?”
“是。15分钟到。”
15分钟转眼即过,门铃己经响了。现在的哲人比早晨时的又颓丧了很多。
“这是你的。”宿玉把纸封奉上。
哲人接过来,略一犹豫就拆开它。里面只是一大叠信和契约,他只看了几眼,就变了颜色。
“她说——给我的?”他问。
是。
“你可知是什么?”
“不知道。很重要的?”她问。
“这里有我结婚以前写给她的信。有我和可宜互相间的通信,还有——屋契。”他说。有点失神。
“什么意思?”
“我也想弄清楚,”他说:“这些信是她曾威胁要公布在报上的。屋契我答应放弃,她为什么送回来。”
“回去看看?”她鼓励。
“我——很怕再见到她。”
“有什么可怕呢?她和以前没有分别,只是——很凌乱,这与她心境有关。”她说:“其实——她还是很爱你。”
“请勿再讲这些,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关系。”
“你们以前真是全无感情?或是忘了?”
他皱着眉一言不发。
“你不觉得阿美其实很可怜?”她又说。
“那么可宜呢?她不可怜?”
“她还有事业。”她摇摇头。“阿美只有你。”
他的脸色又有变化,变得发青、发白、发硬。
“我——走了。”他站起来。
“你去哪里?”她追着。
他什么也不说地迈出大门。
“如果我说错了请别怪我,记住,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她拍拍他的肩。
他转过身,望着她半晌。
“你实在非常可爱,翡翠,你知道吗?”他说。
她呆怔了一下,怎么说这样一句话?
“别怪我就行了,我心直口快。”她笑。
☆☆☆
“你讲的话很有道理,只是人钻进牛角尖就没有救。”他展开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可以钻出来。”
“试试看,我很钝的。”他望着她:“你也考虑一下仇战,不要错过机会。”
“我想——事情并非如你所想,”她淡淡地笑。“刚才我还跟仇战讲过话。”
“为什么不考虑见见他呢?”他说。
宿玉不再“考虑”见仇战,心里简直充满了见他的渴望,至少事情要弄清楚,是不是?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她不愿拖在那儿一辈子不安乐。
但是见他——似连借口都没有。
她只能还是上班、下班,装得若无其事般,心里却受着煎熬。
是煎熬,就是这两个字。
下班之后,她心绪不宁地离开公司,才出大厦就看见哲人迎面而来。他的神情很特别,讲不出来的特别,她见到他,仿佛自己也精神一振。
近了,她仔细的观察,他好像清爽了很多,眼中神色不再复杂,人也显得轻松,是的,他似乎已抛开了所有的精神重担,重获自由。
“很高兴看到你今天的样子。”她由衷地说。
“去老地方喝杯酒?”他提议。
她微笑点头。为什么不好呢?她正烦得要命,酒或者可替她解愁。
老地方,老位置,以前的几个人,现在只剩下她与他,很唏嘘的一件事。
“其实人生中有很多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转折处。”他双手抱着酒杯,很专注地盯着它。
她没出声,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我——见过阿美了。”他透过一口长气。
“于是你开始觉得我的话也有点道理。”
“早就知道你说得有理,只是——那时候我怪她,有点恨意,所以敌对的心理重。”
“现在呢?”
“我预备回家。”他说得并不犹豫。“我不能令好好的一个家变成那个样子。”
“你原谅了她?”
“也许不是原谅,”他的笑容带丝苦涩。“我可以肯定我和阿美之间已没有爱情,但突然悟到可宜的苦心,我想——一个男人生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该是责任。”
宿玉微笑起来,心里舒坦得很。他们是好朋友,她高兴他能把一切想清楚、想通透。
“可宜的离开相信是要我对家庭尽责,”他摇摇头。“我辜负了她的美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但到现在并没有人怪你。”
“我想我是个很幸运的人。”
“什么时候决定这事的?”她问。
“当我把屋契送还给她,就看见家中的一切,”他坦白地说。
“正如你说,那儿像个废墟。我心中有一种很悲惨的感觉,这——是我一手造成的。”
“阿美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他摇摇头,又笑一笑。
“我没有理由欺负她,她是我自己选择的老婆,”停停,又说:“其实家是我毁的,应该由我重建。”
“能这么想实在太好了。”她由衷地说。
“我太蠢,连可宜为什么离开都想不到。”
“后来想到了?”
“我和可宜通了电话。”他眼中一抹黯然。爱情,并不是男人生命中的必需品吧!”她说在新加坡很好,很受重视,她目前不想见我,只需要平静。”
“我相信走之前她已下定决心。”
“她是太好的女人。我已得到了她的全部爱情,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说。“牺牲的是她,她有心替我保全一切,是我弄糟的。”
“从头开始也还来得及。”她鼓励。
“是。我相信是。”他一直垂着眼睛,望着手中的那杯酒。“我现在预备自己开一家小小的制作公司,自己拍一点东西卖给电视台,相信他们会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