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心不语,只是沉默。
“再过一星期,我也去纽约。”斯年说。
他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也许因为就要分离,又要像当年一样在纽约重聚,他心中也不能平静。
可是谁能从他淡漠的外表看出来呢?
“在纽约三天,我就回哈佛。”他又说。
她还是不出声。
他要做什么,他去哪里,让她知道又如何?一点帮助也没有。
即使他们见面,谈的也只是些表面问题,她不敢再对他期待什么。
“在哈佛我可能停留十天,或者更长些。”他再说。
慧心还是毫无反应。
“我在跟你讲话,慧心。”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我听见了。”她答。
斯年皱皱眉,轻叹一声。
“你还在怪我,是吗?”他问。
“不,我尊重你的选择。”她摇摇头。“我怪的只是自己。”
“慧心——”他十分动容。
“我们到了。”她指一指文华酒店。
他只好沉默。
惹心不想再自寻烦恼,明知没有用,何必再一次地。冲下去呢?
找到文珠他们,他们正谈得兴高采烈,看见他们来,话题更多了。
“是斯年自动留下来等你的,不是我们强逼的。”文珠首先挑明立场。
“我可以作证。”太太不在,费烈风趣多了。
“其实不需要等我的,走过来很近,我又不是小孩子。”蕙心淡淡地笑。
“这是斯年的心意啊!”家瑞也说。
“那么我该说,谢谢你,斯年。”慧心依然淡漠地。
镑自叫了一杯饭前酒,文珠又叽叽呱呱地讲起来,他们这一桌几乎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蕙心啊!这是你和斯年旧游之地,有没有什么感想?”文珠促狭地。
“没有感想,我心如止水。”蕙心说。
“不信,不信,你刚才——”说到这儿,就被家瑞一把抓住,话也说不下去了。
慧心默默微笑,明知她想讲什么,却也不介意。
“斯年,此次你赴美,到底是要办什么事?”费烈问。
“我替教会办三天事,是为了一个基金会。”斯年慢吞吞地说:“然后就回哈佛,办的是私事。”
“什么私事?和慧心有关吗?”文珠抢着问。
“我是去拿文凭的,”斯年说,“当然,我会去看看她。”
“你应该以老学长的身分带蕙心到处逛逛。斯年。”费烈说。
斯年把视线移向蕙心。
“我怕没什么时间。”蕙心却这么说。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文珠永远是热心的。“你总要吃饭、睡觉,周末也放假,是不是?”
“人家放假,我这超龄学生恐伯得加倍用功温习。”慧心笑。
“以你的程度,加上斯年这么好的学长,不会有问题的。”文珠说。
“哎——斯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文珠郑重地指着斯年,“你到底对蕙心还有没有感情?你能不能还俗?”
斯年低头沉思一阵。
“不能。”他显然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文珠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蕙心,真要三个月才回来?”费烈问。
“是的,这已是最快、最短的一个课程了。”她说。
“我们会因你的暂时离开而变得寂寞。”费烈开玩笑。
“在我们这小圈子里,我不算是多话的。”惹心笑。
“但是——总是若有所缺。”一向慎言的家瑞也说。
蕙心看家瑞一眼,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
罢才家瑞也帮了她,是不是?
“那么我不去就是了。”蕙心淡淡地。
“不去?”几个人——除了斯年都一起叫了起来。“这么好的机会,有什么理由放弃?”
“为了老朋友的若有所缺。”蕙心笑了。
家瑞眼中光芒闪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那不行,这是你的一个大关键,不能因为我们的寂寞而令你失去机会,”文珠这次成熟得很,“我们等你。”
家瑞点点头,很欣赏太太这句话似的。
“对,我们等你,”费烈也说,“不只等你,也等斯年,等你们俩。”
惹心淡淡地看斯年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啊!他忘了自己神父的身份呢2
“明天要不要我送你?反正我是大闲人。”文珠热心地。
“不必了,公司替我安排了车,有人接送,”蕙心说,“无论如何,很谢谢你。”
“实在真有点舍不得呢!”文珠说:“想想看,我们曾有多少次全体人员,一个不缺地聚在这儿?”
唐心回来不就有大把的机会了?”费烈说:“斯年又不会离开香港的。”
“那个时侯慧心是老总了,会有空吗?”文珠说。她永远是稚气的。
“我总是蕙心,不论是什么职位,人是不会变的。”葛心笑。
她感觉到斯年看她一眼,斯年——听懂了她的话?
她很满意,真的。
她不在乎其他所有的人,除了斯年。
“好一个人是不会变的,斯年,听见了吗?”文珠og。
斯年微微一笑。
“你、我、他,”他接着文珠的话,“我伯谁变了呢?你看你还不是像小时候那么顽皮?”
“我的天,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文珠叫。
“文珠,算了,”家瑞制止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懂得这些话吗?”
“但是你们都不出声,我可忍不住。”文珠悻悻地。
“文珠果然像当年一样。”费烈也说。
然后,话题岔开了,大家谈了些别的事情,又叫了食物,谁也不再提刚才谈论的问题。
所有的人当中,蕙心最沉默,可能是因离港在即,亦可能是身在文华,感触颇多,她一直没说什么话。
大家都吃完饭,在吃甜点了。
“慧心,怎么整个晚上你都不出声?”文珠又来了,她最不放过蕙心。“是否我们招待不周?”
“我听你们谈话不也很好?”慧心笑。
“不行,我们当中谁都不许不说话,”文珠说,“你闷闷不乐,我们做主人的心里会难受。”
“别这样,文珠,或许蕙心真的累了。”家瑞解围着。
“那么大家一起走,蕙心也可以早点休息。”费烈说。
没有人反对,付了帐,大家一起往外走。
斯年走在慧心后面,才出了门口,他就低声问:“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开车送你,反正你不在香港,车让我用,等你回来再还给你。”斯年盯着她看。她心中一颤,无法抗拒地点点头。
是他提议送她回家的,是吗?
机场永远是热闹的、乱哄哄的。慧心觉得很烦乱,没有目标地浮来浮去,四周一个熟人也没有。
是应该没有熟人的,昨夜的饯行有人说过要送她,斯年也不曾。斯年只是送她回家,很礼貌,很客气地又把汽车开走了。那奔驰四五O跑车原是斯年的,拿去用几天也不足为奇,斯年——是为了要拿车才送她回家的吧?
她越来越弄不清楚了,斯年现在对她的态度是冷淡又暧昧的,说他无情?他似乎又有。说他有情呢?他的情况又不许可,真令她困惑又混乱,就像在机场这乱哄哄的环境里浮来浮去一样。
她摇摇头,多想无益,也别再等了,再等也不会有人来送她的,还是人关吧!到了里面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等,没有乱哄哄的人群——
“慧心——”有人叫她。
她转头,看见了家瑞。家瑞是个可靠又稳重的朋友,他不常出声,但——总是及时地伸出援手,虽然那援手可能只是一点点友情。
但对蕙心,这一点点友情,正是她所需的,而且已经足够、足够的了。
“家瑞——”她惊喜地弃过去.忘情地紧握住他的手。“你没说过要来的,是不是?”
家瑞少变化、少表情灼脸上忽然显出了一点特别的神情,像是扭泥,又像一一一在为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