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宜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他能这幺冷静,告诉他关于梅花的消息也无妨。
“她——住在别墅附近一个小镇上。”她说。
“蓝石镇?”怀远立刻说。
“是。好象是这个名字。”她点头。
“你见到她?”他再问。
“很巧合的一件事,我兜风去那儿却碰到她,当时她不想见我。”她说。
“还是和那个周文炳在一起?”怀远眼中光芒深沉。
“是,她叫他文哥。”她试探着。“他是什幺人?”
“唐人街赌场的小混混。”他淡淡一笑。仿佛说的是与自己全无关系的。
“梅花怎幺认识他的?”姮宜好奇。
“不知道。也许去唐人街喝茶。我不知道。”
“但是——后来你就让她走?”她问。
“我不想留下她的人而留不下她的心。”
“她说——你们并未结婚。”她望着他。
“这是我的错。”他摇摇头。“我一直担心妈妈不放过我,尽量的不上街,所以一直拖着没结婚。我想反正已经同居,梅花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
“结了婚她要走还是会走。”怀中插口。
“你说得对。”怀远点头。“我不会强人所难,她喜欢什幺,我一定让她去做。”
“跟那个周文炳,梅花也没有前途。”她说。
“跟着我又有什幺前途?我连人都不敢见。”他冷笑。
“可是你爱她。”
“她爱周文炳。”怀远仿佛在讲别人的事。“这是主要原因。”
“我看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说。
“那不要紧,只要两人在一起快乐就行。”怀远有点茫然。“其它的——并不重要。”
她默然。她记得梅花说过快乐。
“今后——你打算怎幺办?”怀中问。
怀远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该好好想一想。”姮宜忍不住说。
“还有什幺可想?我已经是个麻木的人,”他说:“我就这幺生活下去。”
“什幺事也做不成?”姮宜吃了一惊。
“我——还能做什幺?”他冷笑。
“梅花走了,并不是说生活不再有意义。”姮宜叫。
“请不要劝我,我只想象目前这幺生活。”他脸上流过一抹痛苦。“宋家会供养我一辈子。”
“安悌肯吗?”她怀疑。
“她已撤消了对怀远的经济封锁。”怀中说。
“这幺快?她真是什幺都知道了?”
“别忘记她是宋夫人。”怀中说。
“可能她就是太记得自己是宋夫人,所以才有这幺多事情发生。”她说。
“然而她是如假包换的宋夫人。”怀中笑。
“怀远是她儿子,她不想他幸福?”她问。
“她想的是宋家王国永远光辉灿烂,永远显赫,永远在万人之上。”怀中说。
“她不要我这不肖的子孙。”怀远也说。
“然而你是宋家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怀中望着他。
“所以她才会不择手段。”他说。
“你——不能跟她妥协吗?梅花已经离开。”怀中问。
“妥协——我跟行尸走肉就没有分别了。”怀远苦笑。
姮宜心中一直不安,怀远不能就这幺下去,他一定要振作起来,不为宋家也为自己。
“也不为妥协,”她吸一口气。“为了你自己,你该回到人群。回到社会。”
“我并没有拒绝。”怀远说:“梅花和我——是永恒的悲剧,谁也没办法改变。我们相遇就是悲剧,也许命中注定的。可是我不后悔。”
“安悌最不明白的是,儿女有如射出去的箭,不能再拖着它尾巴,试图安排或改变。它自有目标,自有去向。”姮宜说。
“道理虽简单,做到的人却少。”怀中说:“父母都爱儿女,他们认为自己经验多些——”
“爱他变成害他?”姮宜说。
怀中看她一眼,不再言语。
“明天回去——姮宜,你可有打算?”怀远心平气和的。
他真是如此心平气和?或只是表面,无论如何,他至少给人看见,他不是一堆废墟。
“这学期结束我就回美国。”她心灰意冷。
“逃避?这不是你个性。”怀远也这幺说。
“我并不担心安悌,只是我一个人再留在那儿教书也失去意义。反正是工作,回美国还可以陪爸爸。”
“你以为事情就这幺简单的结束?”怀中问。
“还能有什幺?”她忍不住问。
怀中犹豫一阵,掏出袋中的—份电报。
她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
“带怀远和姮宜回来见我,一切从头开始。我再为他们安排婚期。”
是宋夫人打给怀中的,是不是?
“简直——荒天下之大唐,”她气红了脸。“我们又不是她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她认为是,”怀远也看了电报。“她认为对的事,她一定要做成功,在宋家王国里,她是主宰。不但主宰生命,甚至灵魂。”
“她——不正常。”她叫起来。
“她比谁都正常,”怀中冷冷的笑。“她要这幺做必有她的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原因而已!”
“别回去,怀远,”她说:“我一个人在那儿,她玩不出什幺花样。”
“她不是在玩,她绝对认真。”怀中强调。“不要轻视她这张小小电报。”
“她能拿我怎样?”她忍无可忍。
“我不知道。当她真的要对你做什幺。你就来不及逃走了。”怀中说。
“你吓我。我为什幺要逃?”她反问。
“不逃——就是一辈子的事。”怀中再说。
“不会。我死也不回去。”怀远也说:“顶多她再封锁我经济,我不怕。永不屈服。”
怀中皱皱眉,摇摇头。
“你们——都不真了解阿姨,她做事都不计一切后果的要成功。牺牲了谁都是小事。”他说。
“甚至是她的儿子?”桓宜问。
“甚至是她的儿子。”怀中肯定得无与伦比。
“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她?”她不服气。
“至少我没见过。”怀中说:“有时候,我怀疑过她到底是否有思想,有感情的人类。”
大家都沉默了。事倩比想象中严重。
“你能直接飞异国吗?”怀中问。
“能。只要有人替我辞职,替我运回宿舍中的东西。”她点点头。
“这不是问题,可是——”怀中皱起眉头。
“可是怎样?”她急问。
“回美国也不妥,令尊林哲之和阿姨是同一阵线的。”他说。他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爸爸——难道还能出卖我?”她叫。
怀中望着她半晌。
“你可知道,当年他们俩曾经是未婚夫妇?”他说。
“什幺?你又胡说,怎幺可能呢?”她跳起来。“我说过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
“我目前就在证实这件事。”怀中说。
“你们——在说什幺?”怀远也好奇了。
“我找人替我查我们宋家上一代的事,”怀中也不隐瞒。“因为好多说不通,阿姨不可能没有人性,我相信一定有原因。”
“托什幺人查?”怀远震惊。“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有这感觉,有点怀疑,我不能把它放在心中,只好找人查。”他说。
“有结果吗?”
“有结果时我一定告诉你们。目前——只有这幺一点未经证实的消息。”怀中说。
姮宜一直在沉思,在考虑。
“明天我还是回去,还是照样教书,”她突然说;“既是避也避不过,我情愿面对。”
怀中望着她,似是嘉许。
“这也是好办法,”怀远说:“有个结果总比一辈子拖着来得好。不过——你委屈了。”
她知道他是指上流社会一直当她是宋怀远夫人的人。
“但求问心无愧,没什幺委屈。”她爽快的。
“我最没有用,是我把事情弄糟的。”怀远说。
“才说无怨无悔,怎幺又说这种话?”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