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没有人出声,宋夫人又转向怀中。
“说出来,怀远去了哪儿?”她厉声问。
“阿姨,我一向服从并尊敬你,但这一次我不能说!”怀中坦率的,“是我把梅花带回来交给怀远,是我安排他们离开。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宋夫人气得直喘气,怀中,她一向最倚重,信任的人。
“你们都——好!”她咬牙切齿的说。
这一刻,姮宜觉得她的脸竟有些——狰狞了。
“安悌,追他们回来也投有用,他们相爱,预备结婚,请让他们自由。”姮宜说。
“相爱?结婚?那下贱的女人配做宋家大少女乃吗?”宋夫人瞪着姮宜。“我们宋家不会认那个女人。我告诉你,大少女乃这位置永远是你的。”
“安悌,不行——”她怪叫起来。事情还没有完吗?“怀远已和梅花正式结婚。”
“谁说的正式?我没同意,永远正式不了,”宋夫人冷着一张脸。“低三下四的女人玩玩也就算了,谁能跟你抢大少女乃的地位。”
“可是我从来没有同意过,我不爱怀远,从来没有,”姮宜急起来。“你不知道勉强两个没有感情的人会痛苦吗?”
“痛苦是什幺?”宋夫人盯着姮宜。“为了大前题,自己牺牲一点有什幺关系?自古以来,哪个大英雄、豪杰没有一个肯牺牲的妻子?”
“我无意做大英雄豪杰的妻子。”姮宜生气了。
宋夫人明明是歪缠,一点道理也不讲。而且怀远——是英雄豪杰吗?
“就算你不肯听我的话,也要听你父亲,甚至——你母亲的话。”宋夫人胀红了脸。
母亲,又是母亲。姮宜觉到身边的怀中振作一下,然后视线移到她脸上。
这——又有什幺不对吗?
“爸爸不会迫我。”她说。
“没有人迫你,我也不会,”宋夫人居然叹一口气,“你应该知道,当你一生下来,你已是宋家未来的大少女乃。”
姮宜瞠目结舌,父亲说过不是指月复为婚这般荒谬。
“无论如何,我没有同意。”她倔强的。
这件事万万不能妥协。除了违反自己的意愿之外,还有一件事,她怕怀中看不起她,笑她。
“孩子,好好的想一下。”宋夫人放柔了声音。“这件事最终必须是这幺做,不可能更改的。”
“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她说。
“不嫁人也行,”宋夫人面不改容。“名义上,你仍是宋家大少女乃,宋怀远的夫人。”
“不,不,不——”姮宜掩起脸,她觉得自己就要疯了,崩溃了。宋夫人竟歪缠不已。
怀中的手轻轻拍她一下,她抬头,遇到一对关怀并安慰的眸子,不知为什幺,心立刻宁静下来。
“阿姨,我们——可以走了吗?”怀中问。
“除非把怀远的地址说出来。”朱夫人斩钉截铁。
怀中沉默。这件事永不可能在他口中得到答案,他是这幺清楚的表示。
“你以为我没有法子查到?”宋夫人又发怒。
“阿姨一定有办法查到,”怀中恭顺的。“世界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宋夫人闻言一怔,居然讲不出话来。她脸上的神色十分怪异,似回亿,似遗憾,似有情,又似无情。真的——没有人能懂。
书房里一直沉默着,过了好久,好久。
“你们——去吧!”她的声音变回了平日的样子,有教养又斯文。“可是——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她显得有些累,有些疲乏,有些心不在焉,和刚才的尖锐,严厉,不留余地完全不同。
怀中也意外,他看看姮宜,径自站起来。姮宜沉默的跟着走。
好象他们极有默契似的。
离开宋家巨厦,他才长长透一口气。
“这件事里,你父亲扮演什幺角色?”他问。
“爸爸?”她愕然。扮演什幺角色?此话怎说。
“总不成是卖女求荣,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吧?”她忍不住再说。
“为什幺他不出来说一点话?”怀中问:“他是否百分之百赞成你嫁怀远?”
“不会。”她肯定的说。是说给怀中听的。其实她心里明白,父亲要她嫁怀远。
“你出生那年发生了什幺事?”他又问。
“当然不是指月复为婚。但两家大人可能有什幺默契,真是荒谬。”她说。
他笑一笑,不再言语。
她一直以为怀中对宋夫人象狗一般的忠心,服从,今日他的表现令她改观,他居然不说出怀远的去向——在某方面,他很坚持的吧!
“明天你还去见宋夫人?”她问。
“不,今夜我就回欧洲。”他淡淡的。
“不是说住我宿舍吗?”
“大事已了,留下来无益,”他说:“待做的事太多。”
她内心是有些失望的,但不敢表现出来。
“刘馥好吗?”她故意问。
“很好,她的诊所已开始工作。”
“她会再回此地吗?”
“也许。有需要她会回来。”他说。
“譬如结婚?”
他只是笑一笑,不肯回答。
他知道刘馥的情况,他们一定时有来往,莫名其妙的,她又妒忌了。
她—直妒忌刘馥这个人。
“不如我现在送你去机场。”她说。情绪已低落。
“我还得回去打几个电话,机师、随机服务员都还在机上候命。”他说。“晚上我才走。”
他这句“晚上我才走”并不代表什幺,她知道。他们之间曾有的连系早已消失。
于是他也沉默。
回到家里,他果然—连串的打了几个电话。可能是习惯,他讲电话的声音很低,没有人能听见他说什幺。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做晚饭给你吃?”她试探的。
“谢谢。我希望是中式的。”
“我尽量做。”她退回厨房。
她觉得面对他实在是件好为难的事,互相没说话,没有沟通,没有共鸣,她必须躲开。
做中式的晚饭她并不在行,在美国时她和父亲都吃得甚简单,有时一个三文治就行了。
考虑半晌,她炒一个虾仁蛋,一个生炒排骨,一个炒蔬菜。还煮了一锅火腿笋片汤。
这些都是极简单的。但她做得十分仔细,为他而做——她觉得不能随便。
晚餐摆出来,怀中的的确显得意外。仿佛不能相信这些是姮宜做的。
试了味道之后,更有赞叹之色。
“如果不是房子里只有你和我,我不能相信这些菜出自你手。”他说。
“我只能做这些粗菜。”
“在美国你们习惯吃中国菜?”
“不,吃三文治,牛扒。”她摇头。“我家的人简单,胃口也简单,我们选最简单的做。”
“那幺,今夜这餐的确太不容易。”他点头。
虽然话不多,餐桌上气氛却是极好。和怀中单独坐在一张餐台上的感觉非常美好,只是——恐怕以后机会不能再有。
他始终是属于刘馥的。
而她——她说什幺也不能相信,她会嫁怀远?直到目前为止,她仿佛还没真正正视过怀远的脸,还没清楚的看过他的模样。
下意识的抬头看怀中,他也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你——”
“我在想,即使怀远不回来,你还要背着宋家大少女乃的名份。”他极快的说。
“我相信事实,希望别人也象我一样。”
“可惜大多数的人只看表面。”他炯炯的眸子停在她脸上。“你有什幺打算?”
“没有。不需要。”她恬淡的。“反正我也没打算过结婚生子,我甚至不交男朋友,虚有的名份对我完全没有影响,不是吗?”
“你不介意别人当你是宋怀远的弃妇?”
“弃妇?”她笑。“这名字很得意。不曾为人拥有,已成弃妇。”
“这件事并不好玩。”他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