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离去,他们再聊聊几句,姮宜突觉一切都索然无味,刚才的兴致都不知跑到那儿去了。
“我们上楼休息吧!”她主动提议。
人的情绪变化实在很奇怪,她躺在床上想。为什幺突然就没有兴致了呢?
其实她全无睡意呢!
辗转多时,仍然瞪着天花板。这一阵子失眠,她总有一天把天花板瞪穿吧!
又觉得肚子饿了,晚餐食物虽丰富,她却是吃得不多。下楼去喝杯牛女乃,吃块蛋糕也不错。
说去就去,她披起厚晨褛,轻悄下楼。
厨房的灯亮着,是谁?走近一看,怀中坐在那儿。
怀中——她的兴致又忽然回来了。
“你也——肚子饿。”她看见他面前的牛女乃。
他点点头,没有出声。
“大概冬天比较容易肚饿,有饥寒交迫这句话。”她又说。她已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的“战争”。
他忽然笑起来。
“在暖气这幺好的屋子里,你觉得冷?”他说。
也不再是那幺针对她了。
“当然不——”她脸红,不知道该说什幺。他一定会觉得她幼稚,会不会?
“你的圣诗唱得很好,很好。”他说。不是听错吧?声音视觉竟有丝暖意。
他还连用了两个“很好”,这表示什幺?欣赏。
“从小就是唱诗班的成员,好坏是天赋,我只是用心灵唱。”她说。
“用心灵唱。”他重复一次,然后喝完杯中牛女乃。
他要离开——不,他没有走的意思,她放心了。
她希望并喜欢他留下的,是不是?
“你对人——永远是那幺冷淡?”她问。其实她并不想问的,又忍不住。
“冷淡——也只不过是种态度。”他说。
“什幺意思?”她不明白。
“你看有的人笑得那幺兴高采烈,但他真是那幺开心?”他反问。
他在暗示她外表并不可靠,不能代表一个人,是吗?他肯跟她和平相处,这很不错。
“当初——我们有点误会。”她诚心的。
“有误会才有了解。”
“在你面前我大概是幼稚无知,但是——我好强,我憎恨别人看不起我。”她坦率的。
他没出声,不知他心中想什幺。
“还有——十分谢谢你今晚陪我走向献诗台前。”
“献诗是你自己提出的,但临上阵——你好象又无所适从的茫然。”他说。
他把一切看在眼里了,是吧!
“我不知道当时在做什幺,我——”她望着他竟说不下去,因为他一直紧绷的漂亮脸现在松弛下来,变得柔和,变得那幺动人——
“对不起,失陪。”他突然站起来离开。
但——刚才那一刻是真的,是不是?他的脸变得那样柔和动人——在圣诞夜。
冬天没有去别墅的理由,怀远变得苦闷烦躁。
“很想出去走走,家里太闷了。”他嚷。
“除夕舞会就来了,怀中的客人已请得差不多,到时候就热闹了。”姮宜说。
“那是妈妈的舞会——”怀远知道说错话,立刻改口。“我们约怀中去别墅烤肉吃?”
姮宜眼光闪一闪,立刻明白是怎幺回事。
“好。立刻约他。”她笑。
“他不肯去呢?”他没有信心。
“我也陪你。”
“你真好,姮宜,我总觉得你是我最好的妹妹。”
“谁说不是?”
怀中走过来,他们立刻约他,他想一想,点点头,转身又离开。
“现在就去,好不好?”怀远说。
“十分钟我换衣服下来。”怀中说。
“那幺我也换衣服。”姮宜站起来。
“姮宜,舞会那天你做谁的舞伴?我?或是怀中?”怀远问。
“问得这幺奇怪,为什幺?”
“没什幺,随便问问。”怀远笑。
“怀中会是安悌的舞伴,他请了那幺多客人,没时间理会我们的。”她说。
“倒也是事实。”他点头。“放心,我陪你。”
她笑笑,上楼换衣服。
十分钟,他们下楼时,姮宜和怀中都换了牛仔裤,她穿一件银灰的雪褛,他却穿一件很粗豪的麂皮夹克,和他平日的黑衣黑裤又是另一番气势。
她更喜欢他这种装扮。
只是怀远,还是穿得永恒的斯文。
“我跟妈妈说过了。”怀远也不以为意。“走吧!”
怀远开车,怀中坐旁边,姮宜在后面,和以往每一次相同。
“今天真冷。”怀远吸一口凉气。
“难得你还有如此兴致。”怀中说。
“别墅里另有太阳。”姮宜在后面笑。
“姮宜——”怀远嚷。
怀中看看他,微微皱一下眉头。
这几句话,几个简单动作在几秒钟里做完,但——怀中已明白一切,是吧!他是那样精明。
梅花看见姮宜来到,不知道多开心,她握着姮宜的手热情的叫。
“谢谢你,我好喜欢你送我的圣诞礼物,那幺漂亮的红毛衣我还是第—次穿。”
怀中看梅花,又把视线转向姮宜,后者微微一笑,他已知道就是这个女孩。
但——他十分惊异,怀远喜欢的就是这个美得十分粗糙的女孩?
忍不住微微摇头,却被姮宜看到了——从什幺时候开始的呢?她一直很注意他。
“怀远送的红大衣你不喜欢?”姮宜故意问。
“不喜欢,老土,”天真坦率的梅花说:“现在那里还流行长大衣呢?阿婆穿的。”
怀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生气。
“我们到别墅来烧烤,你也参加。”姮宜说。
“下午行,晚上有人约我跳舞呢!”梅花笑。“我刚学会跳舞,好喜欢。”
怀远有一点变脸,妒忌了呢!
堡人们立刻替他们预备好烧烤炉,预备好食物——这种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的烧烤,能有乐趣吗?
然后,四个人就坐在花园的一角,烤炉的旁边,等工人们烤好来吃。
“喂!你这个人真怪,冷冷的一句话也不说,”梅花望着怀中。“你不喜欢这儿?”
烧烤的工人们十分震惊,小梅花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开罪主人的贵客?
“他是我表哥,他不爱讲话。”怀远打圆场。
堡人咽一口气,坏了,还是表少爷呢!
“人若不讲话,闷不闷?”梅花又问。“如果我这样,早就闷死八百年了!”
“人不讲话但可思想,情形是相同的。”姮宜说。
“只想不说?我不行,绝对不行,”梅花孩子气重。“如果人家骂你呢?”
她是望着怀中,但他却不答话,只微微一笑。
“哎呀!什幺都不说,我怕总有一天你会爆炸。”梅花叹一口气。
怀远显得尴尬,仿佛一切是他的错。
“对不起,表哥,梅花只是个孩子。”他说。
“难怪她这幺说。”怀中摇摇头。“除了她这幺天真直率的孩子外,恐怕没有人当面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他似乎有感慨。
也难怪,在社会上他的地位那样高,那样尊贵,许多人只要得到他点头,明天就能成百万富翁。谁还敢在他面前挑他的错和缺点?
“你喜欢如此?”姮宜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到了如今的地步,我想改变也不可能。”
“难道你没有知心朋友?”她好奇的问。
他轻轻一笑,不再回答,只专心的吃着他的食物。
良久沉默,终于还是梅花打开话题。
“喂!宋怀远少爷,想不想打网球?”梅花问。
“好,当然。我陪你打。”怀远很兴奋。“以后你别叫我少爷。”
“不叫会大逆不道,爸爸这幺说的。”梅花伸伸舌头。
“相信我的话,不必这幺叫,老王是骇你,现在还有什幺——大逆不道呢?”怀远红着脸。
“去打网球吧!说这幺多梅花也不懂,更不会听,她是个小碧执。”姮宜笑。
“是啊!爸爸也说我是个小碧执,真的。”梅花眉开眼笑。她的美是会发光的,会只目瞪口呆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