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了解这个人。”他还是摇头。
“你们认识时,她是多大?”她突然问。
“十二、三岁。”他想也不想的。“个子不算太高,但眼睛十分成熟,十分冷漠,很怪的模样。”
“很怪?”她笑。“如果十二、三岁的人眼睛成熟,老成又冷漠,大概有点——怪异。”
“倒不是怪异,”他说:“很矛盾,当时我们曾合作过一个工作。”
“哦——”她望着他。
“她的行动十分古怪,我跟她合不来,”他又摇头。说起白翎,他总是摇头。“尤其那种眼光,我总避开,不敢正眼看她。”
不正眼看她,她说的。但——不“敢”正眼看她,他是这样说的——若他真是她口中的“他”,那是怎样的遗憾?
姮柔有点激动,脸也红了。想说什幺,哽在喉头就是出不来。
“你怎幺了?”他望着她。
亦天却总是凝望她,是不是?这完全不同。
姮柔明白了,亦天口中她和白翎“完全不同”,大概分别就在这里吧?
“没——没有。”她吸一口气,把话咽回去。
那些话不说也罢,遗憾也好,无缘也好,反正已经过了那幺久,提起来——也无益。
何况,她始终不知道他是否白翎口中的那个“他”。
“你病罢好,不如早些回家。”他说。他变了很多,以前他根本不说话的。
是她的柔情似水吗?她不知道。
“我想下围棋。”她在他面前也少了拘谨。“又你家?”
他凝望她一阵,伸手拦车,说了他的地址。
“你们的事——有没有进展?”她问。
“时间不是问题,我已等了那幺多年。”他说。
“陈先生没来烦你?”
“他不会傻得自己来。”他说:“曾雄——以后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怎幺?他死了?她吃了一惊。
“不——怎幺你会想到死?我们真的那幺可怕?”他问。眼光炯炯有神。
“我以为——他那种人应该恶贯满盈。”她笑。
“不是。他被管训,送去外岛。”他摇头。“他以前做了太多犯法的事。”
“小美呢?”她问。
“她很开心,因为曾雄已经把儿时签的婚约退还给她。”他轻描淡写的。
他说得这幺轻松,简单,可是她知道,事情进行时必然有惊涛骇浪。
“你办的?”她问。
他微微点头,永不夸张。
“那幺,剩下来的只是你自己的事了?”她问。
“是。这事需要你帮忙。”他说。
“我?当然,我做得到的一定做,”她立刻说;“是否约陈先生?”
他微微皱眉,摇摇头。
“今天只下围棋。”他说。
她不明白他怎幺突然又把话题岔开了。
“你的事呢?”
“要办的时候我通知你。”他说。
出租车送他们回到他那古雅的家,坐在他那别致的厚棋盘前。
“第一次到这儿时,我的感觉是那柄古剑和屋子的气氛不对,杀气太重,”她坦然望着他。
“后来,渐渐清楚你——你们,又觉得古剑很配你身分。”
他转头望古剑,望了好一阵子。
“只是挂在那儿,我什幺也没想过。”他说。
“你是做完一件事才做第二件的人,你没有精神去想到其它小事。”她说。
“也许。”他拈起一粒棋子,沉思半响。“我是不是太固执了?”
“固执未必不好,看在什幺时候固执。”她说。
他凝望她半晌,不声不响的放下棋子。
“小美他们晚上来吃饭。”他说。
“病了几天,一直没见到他们,”她也放下棋子。“怎幺刚才不告诉我。”
“告诉你与否重要吗?”他问。
“不重要,但——我或者不来,免得他们——误会。”
误会?他望着她,是什幺?
黄昏的时候,小美、陆健他们一伙儿来了。
小美一看见姮柔就呆了一下,然后又看见棋盘,她的笑容突然变得夸张,声音也拉高了。
“姮柔,姮柔,好早就来的,是不是?”小美拥住她。“本来还想去你家接你。”
“我中午就出来了,约了朋友聊天,”姮柔是平静的。一切事情对她来说是极自然的。“后来在街上遇见亦天,就一起来了。”
“在街上遇见亦天?”小美故意看亦天。
他没有什幺表情,也不出声。
但谁都知道,亦天是不怎幺上街的。
“是。恭喜你,曾雄的事解决了。”姮柔由衷的。
小美脸色有点改变,看看亦天又看看陆健。
“但是——亦天为此受了伤。”她说。
受伤!姮柔怎幺会不知道?也看不出?
“一点点刀伤,不算什幺。”亦天走开了。
“伤在右胸,”小美压低了声音,满脸孔感激。“如果是左胸就不堪想象。”
“他们曾交手?”姮柔听得惊心动魄。
“其实可以不打架的,”陆健也小声说,好象怕亦天听见。“但亦天要亲手解决,然后才交给治安机关。”
“我不明白。”姮柔摇头。
“曾雄对亦天有极深成见,亦天跟他面对面解决,就是要他口服心服。”小美说。
“我不相信曾雄那种人会服,他根本没人性。”姮柔非常的不以为然。
“你说得对,”陆健冷哼一声。“曾雄那种人死了也没有人会惋惜,亦天的一刀挨得冤枉。”
“为小美今后的幸福,我相信亦天不介意。”姮柔说。
“还是你最了解他。”陆健笑了。
“他是这样的人嘛,你们大家都知道。”姮柔脸红。
小美望着他们,没有再出声。
阿婶出来摆餐桌时,小美立刻过去帮忙,甚至不再望他们这边。
她今天有点古怪,是不?姮柔只是想,没有说出来。
“以后的事—一会单纯多了。”陆健说。
“可是——陆健,别说这些事,”她还是心乱。“这会令大家尴尬。”
“正大光明的事怎说尴尬?”陆健一脸正直。“亦天孤独了半辈子,我们希望他幸福。”
“你——”
“可以吃饭了,”小美在一边高声叫。“大家快过来。”
“你是指亦天和陈先生?”
“是。其实—一不必再追查真相,我相信亦天的父亲无辜,”陆健说:“他们父子都是顶天立地的人。”
顶天立地,白翎也这幺说过。
“我也相信是这样。”姮柔望一望远处独自摆棋谱的亦天,心中柔情一片。
他是那种人,根本不必说什幺,做什幺,就能完全赢得异性的心了。
因为他本身已能表明正直、善良、刚强和所有美好的一切。
“你觉不觉得亦天有些改变?”陆健问。
“不觉得。”她吸一口气。叫她怎幺说?她明白他是在试探。“因为我认识他不深。”
“是改变了,”陆健直视她。“因为你。”
“不——请千万别这幺说,”她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别—一开这样的玩笑。”
“我们都尊敬你,什幺时候开过玩笑?”他反问。
她呆怔住了。
陆健的话也说不下去,他陪姮柔一起走过去。
莫名其妙的心理,姮柔坐在亦天对面,陆健旁边,也不知她躲避什幺。
小美却坐在亦天旁边,她显得兴高彩烈。
“喝酒。今天不许亦天独饮,我们都喝酒。”她举起酒杯。“要庆祝!”
“你的确该庆祝。”少说话的志坚说:“从此心中再无负担,可以找个好丈夫。”
“谁说我要找丈夫?”小美红着脸,却—饮而尽杯中酒。“我不能独身?”
“你真不想嫁?”陆健也开玩笑。
“独身最好,最自由,”小美为自己倒酒,又—饮而尽。“想做什幺都行,没有后顾之忧。”
“天下女人都学你怎幺办?”陆健打趣。我们这些人岂不都当一辈子王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