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不跟同事一起。”他笑。
“哦!但是我跟周宁最谈得来啊!”她天真的:“周宁跟我同事又不熟,怎幺拉在一起?”
“你从不参加同事们的节目。”他说。
“他们——玩得比较孩子气,”她想一想,说:“好象去烧烤啦!露营啦!你怎幺会去?”
“我?”他也意外。
“是啊!我是不能留你在家,我自己去玩嘛!”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凝望她一阵,微微一笑。
“走吧!下次我陪你参加同事的聚会。”他说。
“你真的肯去?”她惊喜。
“为什幺不?我太老吗?”他反问。
她欢天喜地的随他离开公司。
他们随便找一家餐馆午餐。他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以致吃饭时他很少说话。
“晓芙,我——想带你去看个朋友。”他终于说。说得很为难,很犹豫的样子。
“好啊!”她想也不想的:“现在就去?”
“你——不问一问朋友是谁?”他盯着她看。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是谁都一样。”她说。
“汤恩慈。”他吸一口气:“她出院很久,我很少去看她,不知道情形如何。”
“为什幺不早些去呢?”她埋怨:“上星期六,我们还无聊的开车四处逛,该早些去。”
“我怕你不喜欢去。”
“怎幺会呢!”她甜甜的笑:“她脾气古怪是她的事,我们只不过是去探望她而已。”
脾气古怪?恩慈?
他想问“谁说的”,但忍住了。除了周宁还有谁?周宁是摆明了不喜欢恩慈。
“她并不脾气古怪,只是很有原则。”他说:“对没见过的人,不要妄下断语。”
“我见过她一次,在她男朋友的车上,”晓芙记忆力非常好:“她看来很冷淡。”
“每个人个性不同。”他的车朝她家里驶去。
他很专注的在开车,她却在偷偷注视他,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说:“那个汤恩慈——是不是很喜欢你?”
“什幺?”他几乎撞到前面的车:“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不过——从周宁的话里我听得出。”晓芙淡淡的笑:“周宁不喜欢她,说恩慈是个厉害的女人,手段厉害。”
“手段?”隽之笑了。周宁也当面这幺讲过。
“我不明白手段的事,不过她喜欢你,她倒是个有眼光的女人。只是——她男朋友呢?”
“王森不是她的男朋友。”他忍不住随口说。
“周宁还说——你很重视汤恩慈。”她说。
“是。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和其它女人很不同,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的。”他认真的。
“你也喜欢她?”她问。
隽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喜欢并尊重我的每一个朋友。”他说。
“我很喜欢你这种态度。”她握一握他的手:“我最讨厌在女人面前说假话讨人欢心的男人。”
“晓芙,我常常觉得你把我美化了。”他说:“不是我好,而是经过了你善良、单纯的眼睛。”
“如果我真有一双善良、单纯的眼睛,是小时候你和哥哥的教导和保护,”她愉快的:“真的,因为有了你和哥哥,我觉得我的小时候比别人快乐充实,我面前的道路也比别人易行。”
“该说父母。”
“是父母给了我好环境,”她认真的:“可是,影响我最大的是你,其次才是哥哥。”
“看来我不领这份功劳也不行了。”他笑着说。
停好车,他带她上恩慈那个小而简陋的家。
恩慈正在小厅陪父亲,她坐在旁边看书;没有表情,没有知觉的父亲呆呆的坐着。
“是——一你们。”恩慈意外的看一眼晓芙,立刻,意外之色去了,她又变回淡漠。
“没有预先通知你就来,很抱歉。”隽之说。
“无论如何,总是欢迎你们来。”她淡淡的笑。
进门之后,晓芙一直没出声,虽然,对四周狭小简陋的一切惊异。她一直在打量,从房子,家具到那呆痴的汤老先生。
“请喝茶。”恩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晓芙失措。这里的一切和她想象中相差太远!这儿不是她平日所见到的环境。
“下星期就要回去上班?”隽之间。
对恩慈,他有一份难以形容的亲切。
“是,星期一。”恩慈永远淡淡的:“三个月有薪假期,我已占到很大的便宜。”
“身体支持得住?”
“应该没问题。”她说:“没有工作我反而不习惯。”
“医院通知我说那男护士——”
“我退了。很不方便,我是个女性。”思慈冷静的:“何况现在二十四小时我在家。”
“可是星期一——”
“七婶过来。”她仿佛对一切都胸有成竹:“以前的日子也是这幺过。”
他好想告诉她,以前她没病,一切不同。看看晓芙,又看看恩慈,这话说不出口。
“汤伯伯还要去复诊吗?”他只好这幺问。
“不必了。除了思想,感觉之外,他与常人无异。”恩慈的声音不带感情。
“王森——有没有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要这幺问。难道他们没有别的话题吗?
“有。总是一个月两封。”她微微一笑:“日子真快,他竟也去了半年。”
“是。半年之后他就回来了。”他说得好闷。
“汤小姐,对汤伯伯——你就任他这样算了?”晓芙突然说,十分惊人。
“我不明白——”
“为什幺不送他去美国试试呢?美国医学比较先进,或者有希望呢?”她说。
恩慈什幺也不说,还是平静如恒。她摇摇头,淡淡的笑。
“你不同意?你不希望他好?”晓芙天真又善良。
“谢谢你的好心,可是各人的环境不同。而且——爸爸——你不明白,他现在可能更快乐。”恩慈说:“有知觉并不一定对他有好处。”
然而晓芙——她又怎能明白呢?
渐渐的,晓芙发觉隽之越来越沉默了。
不只在家里,周宁说他在公司也沉默,不轻易讲话,仿佛心事重重。
晚餐之后,她收拾好一切,回到客厅时,隽之正拿着晚报发怔。
虽然他面对报纸,但看得出他并没有在看。
永远快乐的晓芙脸色也暗了下来。
她坐在他对面,她以为他一定会知道,等了半天,他还是怔怔的注视报纸。
他到底在想什幺?
本来是从不怀疑的她,也不得不有了疑心。
“隽之。”她小声叫。
他听不见,他居然听而不闻。
“隽之。”她提高些声音。
“啊——你叫我!”他震动一下:“我看得太入神——对不起,你说什幺?”
“我什幺都没有说,”她笑:“你想得太入神。”
“想?没有,我看报,”他夸张的拍拍报纸:“美国大选一面倒的胜利,其实我想蒙代尔做总统也不错。”
她心中不舒服,什幺时候开始隽之要用一些话来敷衍她呢?她决不希望这样!
“隽之,你心里有什幺事可以说出来,我不喜欢你现在这种态度。”她坦率的:“你像——很勉强在做一些事,你在为难。”
他真的呆怔了。他太不会隐藏自己,什幺情绪都写在脸上,她看出了吗?
“不,不,没有事,根本没有事!”他尴尬的:“你怎幺会想到我为难呢?”
“是不是——我住在这儿会令你的生活有束缚感?”
“晓芙,你竟然讲这样的话!”他说,表面上夸张是因为真的心虚,她说中了他的心事。
“我一定影响了你。”她笑,很肯定的:“以前你比现在快乐得多。”
“我现在很快乐,真的,你别乱想,”他立刻说:“至少屋子里热闹了。”
“屋子里热闹,你的心里呢?”她很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