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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流 第14页

作者:严沁

“刚才那一刹那你好美好美,阿姨,你想到一个英俊不凡的男孩子。”

“让我保有一点秘密,好不好?”

宁儿从牛皮纸封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老人院的基金,我已在陈汉那儿签好名字,这一份请你收起来。”她说。

“你收起来,是你的名字。”

“阿姨,你这些都用我的名字,我担心自己的能力,怕做不好。”

“只要你做我就开心!”雪曼握住宁儿的手。“阿姨的东西以后都交给你。”

“那怎么行,”宁儿吓一跳,“我担当不起。”

“宁儿,我现在只有一个人,你是最新的。”雪曼眼中有一抹好难懂的光芒,慈爱又仿佛遗憾。“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

“阿姨!”

“我们不讲这些。”雪曼说:“下楼吃点心。”

“我约了老人院的林院长,明天放学会去见他并谈一谈基金的事,你也去?”宁儿问。

“我想请诺宜和姑姑也去,事情由她们那边开始的。”

“我接诺宜和姑姑,你自己去。”

“好象开始真正在做一点事了,”雪曼有点兴奋,“到时候由你去谈,我不出声。”

“出钱的是你。”

“出力的该是你。”雪曼笑。

相处越久,雪曼越对宁儿依赖,心理上已当她是自己女儿。女儿,她从小的梦想。

梦想,对某些幸运的人来说很容易成真,有些人却只是一辈子的遗憾。

老人院在新界大埔附近,开了很久的车才到,是在一处山脚下。

雪曼到得最早,迎接她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非常斯文,非常有书卷味,而且一表人才,不像属于这种地方的人。

“陆夫人,”这男人礼貌地伸出右手,“我是林士轩。”

雪曼惊讶地望着他半晌。

这个男人不像现实中的人物,像小说中描写的那种书生。民国初年北京大学的学生,穿一件蓝布长袍,围一条白色围巾,潇洒飘逸地在校园中迎风而立。

他是林士轩,老人院的院长。

“林院长?”她有点不能置信。

“是。”安详恬淡的笑容。“请进来坐。”

雪曼被迎进院长室。

相当简陋的布置,与雪曼平日惯见的环境全然不同。加上面对着一个不像现实中人物的男人,她莫名地拘束。

“陈汉律师和诺宜已把你的意见告诉我,实在太感谢你的支持。”林士轩连声音都斯文清秀,不沾一点凡尘。

“不,不必感谢。是诺宜把你们的情形告诉我,我很感动,尤其你很难得。”雪曼说得并不流畅。“不过不由我管,宁儿会跟你说。”

“是。丁宁儿小姐。”

门外又有人声,她们到了。

诺宜站在林士轩身边替大家介绍,像个斯文雅致的女主人。她看来和士轩很熟之外,两人之间还有一份和谐含蓄的友谊。

雪曼觉得她了解诺宜爱来老人院的原因了。

士轩很仔细地讲老人院的一切,并带她们参观。老人院并不大,一百多位老人住在一幢二层楼的房子中。有很干净的厨房、洗衣房。这里有三名职员,还有两名住院护士。

“职员够了,护士不足。”士轩说:“因为超过八十岁的老人有十几人,有部分连冲凉都要护士代做,所以两位姑娘很辛苦。我们的薪水比外面低,此地所有的工作人员全是志愿的,教会的兄弟姐妹。”

宁儿一边听一边还用纸笔记下,很认真。

士轩并没有让大家与老人家见面,也没有开一个欢迎会什么的,他显然不是注重形式的人,一切很实在。

回到院长室,宁儿低声对雪曼说了几句话,雪曼含笑点头,于是宁儿说:

“第一步先改善厨房,用现代化电器的用具。再加请两位护士,如果不够可以三位,”她望着士轩,“至于其它的,请林院长自己计划,基金会负责一切钱财的事。”

“这太好了。”士轩露出好欣慰的笑容。“能得到你们这样的支持,老人们都有福气。”

“诺宜介绍过你,我们很敬佩!”宁儿说。虽然她年轻,办起事来有条不紊,很有大将风度。“我们不干涉你的一切行政,基金会对你极有信心。”

“后面还有块地也属于老人院,如果有经费可以扩建,老人院还可以多收三十到五十位老人,不知两位意思如何?”士轩问。

“可以把详细的计划和需要的经费告诉我们。”宁儿很有分寸,“我们考虑。”

“办老人院是我一生的志愿,得两位大力支持,我――感激不尽。”士轩说得颇激动,眼中泪光闪动。

“别说感激,我们只尽一点力。”宁儿说。诺宜一直微笑地望着士轩,很欣赏地。

在回家的路上,她们都坐一部车,让司机开宁儿的车回去。

“姑姑怎么不来?”雪曼问。

“有位英国太太约了姑姑,她好欣赏姑姑的绳结玉石,她想买一批带回英国。”诺宜说。

“士轩跟你感情很好?”雪曼再问。

“啊!”诺宜意外地红了脸。“我们是谈得来的好朋友,他是个有理想的人。”

“很难得一个有理想的人。”雪曼赞。“但是他并不年轻。”

“他外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大些,他有三十五岁。”诺宜说:“他从小半工半读,接下来又工作得非常辛苦。”

“他没有家人?”

“领养他的老人过世之后只有他,老人院的土地是老人留给他的,地上面的一切是他工作的钱加上政府资助一部分建立的。”

“他可以申请更多政府资助。”宁儿说。

“香港政府重视的不是老人院,是学校,是教育。老人是被忽视的一群。”诺宜解释说:“士轩一心办老人院一方面是社会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对收养他的孙伯伯报恩。他常常说,没有孙伯伯就没有他,当年孙伯伯收养他时已六十多岁,所以他对老人特别有感情。”

“姑姑认识士轩?”

“见过。在教会里见过。”诺宜笑。“士轩的老人院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让老人们都有机会接触宗教,让老人们更有精神寄托。我们都是基督徒。”

“诺宜,谢谢你让我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雪曼由衷地。“我会尽力支持他们。”

“我替全体老人和士轩谢谢你。”

“大学毕业,你是否加入士轩的行列?”宁儿半开玩笑。

“原本我预备出去做事,用赚来的钱支持他,因为老人院一直不宽裕。现在有你们支持,我会去帮他。”诺宜肯定地。

宁儿拍拍诺宜的手,她喜欢这样的朋友。现代的年轻人难得有理想,大家都一窝蜂地向钱看,诺宜和士轩很难得。

宁儿突然想起自己,她有理想吗?生活了二十年,仿佛只为成长而成长,像所有人一样读书,她真的没好好想过读完书以后做什么。当然她会工作。但那不是理想。

理想?她笑了。这年代还有人讲这两个远古的字:理想。

“在想什么?”雪曼注意也很久了。

“想――怎样帮士轩跟诺宜快些达到理想,把老人院办得更好。”

“士轩想的是使老人生活得好些,有尊严些。”诺宜说:“士轩重视尊严,就算寄人篱下的老人她该有。下次你们可以看看老人们,他们与其它老人院的老人不同。“

宁儿有点肃然起敬。尊严,不是大多数人能想到的事,她也没有概念。

“下次一定见那些老人。”她说。

这个晚上,她们又在诺宜的姑姑家里吃着美味的杭州菜。

“你让那英国太太带走你的宝贝吗?”雪曼很有兴趣地问,她不说“买”。

“她选了一批。”姑姑淡淡地。“我会卖给她,因为她懂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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