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安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故事,晓得她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孩,很同情也很尊敬她。他没有特别追求她,他也绝不像其它可厌的恶劣舞客,他只是到舞厅里,陪她坐一坐,谈谈天,或带她出去吃一餐,他们像一对朋友般地接近了!
是贝妮的美貌、贝妮的善良、贝妮的温婉打动了他的心,在半年后的一个晚上,他向她求婚。
做了两年半舞女,她早就厌了,怕了,早想月兑离这地狱般的环境,但是,不是和之安,是立品!
立品失踪整整一年,贝妮简直不敢再存任何希望。她只以为他遭遇到意外,从来没想过他变心,她相信,纵然全世界的男孩子会变,立品不会!
她相信他、了解他,他们的内心是合而为一的,这是很难解释的感情,大概因为彼此同是孤儿,相依十九年的缘故吧!
她想,她若嫁给之安,立品在天之灵也会放心吧!她无法不向自己承认,立品已不在这个世界上,否则,他绝不会丢下她!
她答应了之安!
从此,她不再是舞女晶晶,她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舞客,怎肯捧一个洁身自爱的人?
他们宁愿捧那些拋开廉耻与自尊的地狱花!
她成了正正式式的盛之安夫人!
之安比她想象的更富有、更有名望,他竟是报上常出现的人物呢!
她意外之余,更有些担心,别人会看不起她这舞女出身的夫人吗?
她也庆幸自己不曾大红大紫,否则会有更多的人认识她,别人不说她也难堪呀!
她是个好女孩.盛之安的眼光没有错,她从头到尾都是好女孩!
结婚之夜,之安发觉她真的是处女,事前他是半信半疑的。他对她的爱更加深厚,更加坚固。
他尊重她,保护她,他在努力使她恢复自尊心、自信心。他简直在宠着她呢!
好女孩应该有好归宿的,是吗?上帝对每一个人都公平,贝妮也不例外!
她的生活很幸福,立品真该安心了吧!,她永远不会忘记立品的!
第二章
贝妮只是中学毕业,学识不能算好,也不差。她知道,除非她自己能表现得更好,否则,知道她曾是舞女的人,心里还是会看不起她!
她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使自己文雅、大方而沉静。她穿最素的衣服。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化妆品的痕迹,她那幺美.根本不需要化妆品!
她成功地为自己建造了稳固的地位!
她绝不自己上街,她绝不胡乱应酬,更不和那些太太团打交道。所谓清者自清,没有人敢看不起她的!
最遗憾的,是两年多下来,她还不曾有孩子。在之安回公司的大部分时间里,她寂寞!
精神上的寂寞和空虚。
她变得沉默了,愈来愈沉默,她也愈来愈瘦。
之安曾带她去旅行、去游埠。她为见到新鲜的事物而高兴于一时,事后,她依然沉默。
之安以为她有病,便给她找来一个医生,是王子奇。
她最近就常看医生。吃药和打针没使她复原,更医不好她的噩梦!
为什幺近来她总做着类似的噩梦呢?她不懂!
她再翻一个身,看见窗缝中透过来的光线,终于天亮了。阳光下,噩梦永远不会打扰她。
“醒了?贝妮!”之安不知什幺时候醒来,正温柔地、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做了噩梦,吓醒的!”她微笑一下。
“再睡一会,还早!”之安用双手拥住她。“有我保护你,不必怕!”
她点点头,在之安的怀里闭上眼睛。
之安是个好丈夫,有足够能力保护她,她不必怕!
很快地,她沉入甜睡。
***
十点钟,之安离家到公司去。
之安的公司很大,业务做得很广,除了出入口贸易。还代理外国一些机器入口。他拥有一家相当具规模的纱厂。他的写字楼就设在中区一幢他自己名下大厦的顶楼。
结婚后,贝妮才真正知道之安的地位及财富远超过她所想象的。除了意外,她倒没有什幺特别感觉。她嫁之安不为财,只为安全感!
不是吗?做过舞女之后,更那幺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立品,还有什幺比安全感更重要?
她给予之安的不是爱情,它的爱情已完完全全给了立品。她尊敬之安、感谢之安,对之安是混合着父亲与兄长的感情。
对于一个孤儿,父亲与兄长的感情,几乎都和爱情等量。
从前她对立品忠心,今日她对之安忠心。
她要证明一件事:不是每一个做过舞女的女孩子都无药可救,只要自己意志坚强,每个人都能重新做好人,舞女也可以是最好的家庭主妇。
她在沙发上计画好今天的菜式,吩咐工人去买菜后,就开始整理房间。二千多尺的屋子,每一天都是她亲自整理一切,她认为只有自己动手,才能更像个主妇。
何况,每天之安上班后,她若不动手做点家事,便简直空闲得令人难受。
有的时候无事可做并不是享受,就算躺也躺不舒服,像个废人一样。
贝妮年轻,有充沛的活力,她不想做废人,于是,家务就变成她最乐于做的工作!
比陪可厌的客人跳舞好太多了,不是吗?
门窗紧闭,开着冷气的屋子裹好静,静得连马路上的汽车声都听不到。当然。山顶区汽车少也是原因,但在贝妮心中,就觉得静得,可叹了。
她怕静,十分怕。倒不是她过惯了灯红酒绿的生活,而是,安静下来她总想到以前,想到立品,这对之安是不公平的!
可是,她排除不了这可怕的静寂!
她怕应酬,她怕不熟悉的朋友,她更怕人多的场合,她下意识地有自卑感。于是,她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她只能毫无抗拒地接受静寂。
之安是个好丈夫,十分、十分好,只是,之安并不只正了解她的心。两人的年龄差上十六岁,这是段很大的距离啊!就算是之安的仁慈、之安的体贴、之安的慷慨都弥补不了这距离!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
电话铃这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拿起话筒。
“盛夫人吗?我是王子奇医生!”那很和蔼的声音。
“王医生,有什幺事,”她住口不说,她记起来了,今天该是她接受治疗的日子。“对不起,我忘了,我立刻来!”
“我等你,再见!”王子奇说。
她匆匆回到房里,随便换一件衣服,连口红都不抹便挽了皮包出门。
她自己有一辆摩利士房车,搁在楼下车房很少用。平日她根本不上街,这辆车几乎是她去看医生专用的!
王子奇的医务所在中区太子行,十五分钟就到了。她是特殊的病人,用不着等候,的护士把她带到一间独立的小医疗室。
“王医生就来了,请你等一下,盛夫人!”护士说。
“谢谢你!”贝妮坐下来。
其实,她根本没有什幺病,做梦怎能算是病呢?人一有钱,恐怕连眼皮跳几下也是病了。王子奇说她神经衰弱,衰弱就衰弱吧!每星期到医务所走两趟,倒是可以解解闷的,何
况王子奇是那幺一个敦厚长者!
只等了五分钟,王子奇便过来了,他带着满脸的笑容。
贝妮常想.有王子奇这样的父亲该多好?
“怎幺样?这两天好些吗?”王子奇风趣地坐在她对面。“又做了噩梦?”
“还是做,吓醒了就是一身冷汗!”贝妮说。
“同样的梦?”王子奇捏捏手。
“差不多,”贝妮考虑了一下,她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对于王子奇。“我梦见自己还在做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