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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人 第22页

作者:严沁

那夜东京也是下大雨,酒吧生意不如平日旺,素施想先回家,正待交代经理,菱子落汤鸡般的就冲进酒吧,显然是没有交通工具,从相当远的地方跑来。当时对菱子的认识,仅知道她是个客人,常跟不同的男人来喝酒,因为同来自台北,对她有点印象。看见她那惊惶狼狈的模样,素施好心的招呼她到后面办公室去。

她不能让菱子那模样在酒客之中尴尬。

菱子对她哭诉自己的遭遇。

原来在台北时她是个美容小姐,是在那种带点成分的所谓美容室工作。有人建议她来日本,因她模样颇像日本人,这样可以多赚一点钱,储蓄几年便可以退休,嫁入,从良。

来了东京因为好赌,结果与黑社会的人拉上关系,最后欠债太多,就被控制。菱子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加上那懒洋洋不起劲的味道,又媚态十足,的确能吸引一些男人。起先她专替黑社会的人迷惑大客,后来竟被逼拍黄色小电影。她不肯就范,拍小电影就等于白纸黑字写在上面,做了一辈于也翻不了身。几次威逼利诱加上毒打之后,她逃了出来,跑到素施那儿。

做酒吧这一行自然与黑道有点关系,况且素施一向豪气义气,颇有大姐大风范,若菱子这么可怜,就替她讲妥数,还了债,留她在身边帮忙,条件是她必须改掉一切风尘恶习。

菱子一直做得极好,表现出色,极能笼络客人,是最好的公关人材。有了她,素施就不必那么辛苦,素施也不当她是外人,根本忘掉了她的过往,对她犹如自己的妹妹。

可是──她一声不响的抢走了范伦。

她肯定知道素施对范伦的感情,她完全懂得素施。看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她必定故意这么做。

素施只是不明白,为甚么?

天下男人这么多,为甚么她一定要范伦?

而且一年之后不告而别,弃范伦于不顾,她真的爱他?

这是一个谜,除非菱子亲自说明,否则没有人能猜到。没有人。

她这样做不但伤了素施,也伤了范伦,为甚么呢?

素施只是回想,并没有把这段往事告诉凯文,他是外人,虽是好朋友,也不必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而且说出来对菱子有损,她不愿做。

范伦真的接送素施三天,然后飞新加坡。

堡作开始后,人也变得正常、乐观,和他刚出现在酒吧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当时他的颓丧失落是因为菱子?是因为没有工作?素施不知道。

一星期后他回来,带了一朵好漂亮的新加坡兰花送给素施。

“偷运回来的。”他笑。

“谢谢。”素施还是淡淡的笑。

她不敢也没有把握在他面前表现真感情,她是个不能输、输不起的女人。

上一次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复原。

上次的伤痕──她有点犹豫,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与范伦无关?

可是那种视线的交结,眼光的交流是互相的,她有感觉他必定也有,只因为菱子的突然闯入,是,只因为菱子。

罢刚开始生长的花蕾,无声无息的就乾枯,死亡.来不及展开它灿烂美丽的一生,实在是太大的遗憾。

那朵兰花活了一星期,天天对看它,感觉也许就不强烈,当工人把它扔掉的时候,素施也不觉可惜。

不像范伦以前在酒吧用的酒杯,她现在还好好的保存看,十分珍惜。

像他们现在这样的交往,会有甚么结果呢?她猜不出,霭文也猜不出,甚至有次问霭然,她也说弄不清。

“这样算不算爱情?”霭文问。

“谁知道。”素施自嘲。

“甚么又是爱情?”霭然彷佛在自问。

“也许霭文能回答这问题。”素施笑。

霭文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好像很复杂,我答不出。但我相信爱情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只要无条件的全情投入,只要全无顾忌的去爱,那就是了。”

三个女人都为这话沉默了好一阵子。

“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尊,怎能毫无顾忌?”素施先说。

“你已过时,素施。”霭然笑,“现代爱情定想爱就爱。不爱就掉头走。”

“我做不到。”霭文、素施齐声说。

“爱一个人我会爱一辈子,不会掉头就走,那不是爱情。”

“有一首歌还说现代爱情可买也可偷,虽荒谬但真实。”

“可叹可悲的现代爱情。”

“那不配称爱情,那只是。”

“羁然,你那个洗怀之呢?”

“洗怀之怎会是我的?”羁然愕然反问。

是个晴朗的周末下午,已有些秋天的味道,有风,云淡,蜻蜒也在窗外飞过。

洗怀之又带看书本在霭然的家里阅读,这彷佛已成了他永恒的习惯。室内很静,静得只闻见翻书声。

怀之忽然有点坐立不安似的移动身子几下,然后去打开音乐。他放的是一张西班牙歌王胡立欧的情歌,那充满性感的歌声,一下子弥漫全屋的每个角落。

霭然意外的抬起头。这不是她家的cD,她从没听过这种歌声,这种温柔得令人心里柔软沉醉的歌声。

专注的听了一阵,她问:

“谁唱的?专唱这么好听的老歌。”

“老歌比较美丽,情怀美丽。”

霭然更加惊奇,这不是怀之讲的话。她凝望他一阵。

“你看来很不同。”

“我──是吗?”他又移动身子一下。

“甚么事?”

她是绝对的了解他。

他想一想,眼中光芒逐渐凝聚,变成一抹好深好深的蓝,蓝得令人深深的感动,感动于那深蓝中那种彷佛极深的感情。

“是时候了,是不是?”他搓搓双手。

“时候?”

“你不觉得吗?”他又搓手,十分奇怪的动作。“现在刚好,现在去做,明年就能有结果,我请教过人,不算高龄。”

“怀之,我完全不懂。”她放柔了声音。

她喜欢他眼中那抹深深的蓝,这令他今天看来特别动人。怀之有极好的风度气质,那深蓝该是气质中的精华。

“我是说──”他站起来又来回走几步。从裤袋里模出一枚普通的白金指环,甚至没有盒子。“这送给你。”

他迅速的塞在她手心,转身就走进浴室,并把门关上。这刹那霭然懂了,再白痴的人也会懂。他在求婚,是不是?甚么是时候了,甚么今年去做,明年就有结果,甚么不算高龄。他在求婚,望看手中指环,是最简单纯朴的那种,白金的,没有任何花纹图案,不知道为甚么,霭然竟看到了千言万语。从没想过结婚。连念头都没有的霭然立刻了解,立刻感动,立刻决定。

“怀之。我想──你说得对,是时候了。”隔看浴室门,她平静的说。

浴室门立刻开启,怀之有点激动的站在门边,甚么都不说,只定定的凝视她。

“你说得对。”她重复,“现在开始去做,明年会有结果,最迟后年。否则,再过几年,我真的会变高龄产妇。”

“你──答应?”

“是。”

“你不意外?”

“有一点点,你从来没提过。”

“十几年了,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我想我应该知道,但太钝,太后知后觉。”她笑起来。有种特殊的美丽,甚至美过出名的城中美女霭文,她的姐姐。“现在也不迟。”

“那我──”他伸伸手,想捉住她的双手,又迟疑不敢。“星期一就去办。”

“好。”她把指环戴在手指上,突然间觉得无比的快乐、幸福和满足。

“你有意见吗?”

“你知道我喜欢甚么。”

“我们到瑞士一间小教堂结婚,在欧洲度蜜月,回来再通知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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