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震荡的心神撼得他站不住身,缓缓跌跪在悬崖边上。
他出掌之时就知道玄晴已经醒了,可他没想到玄晴会扑过来代李天侠受他一掌。
他也没想到李天侠见她落崖竟会不顾一切以身殉她。
现在两个人都死了,这就是他要的吗?
不!他要的是玄晴,他要玄晴留在他身边。
可现在呢?
他竟一掌将玄晴打落山崖……
不!若不是因为李天侠,玄晴不会死,玄晴不是他害死的,是李天侠害死的……
赤燕不断地说服自己收拾心神回血燕宫去,但脑海中的紊乱思绪,却让他怔怔地在崖边跪了整整一夜。
“你说什么?”血燕宫主骆飞红脸色大变,无法接受迎接她出关的竟是如此噩耗。
赤燕站在下首,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玄晴死了,在临江崖顶,让李天侠一掌打落。”
“李天侠?为什么?”她原本还担心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不该存在的情愫,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赤燕敛着目光说出他事先想妥要误导众人的内容。
“李天侠求爱不成,将玄晴挟上临江崖顶,我追上去,却已来不及救她。”那天夜里临江崖顶就只有他们三人,现在李天侠和玄晴都不在了,他说什么,事实自然就是什么。
“岂有此理!李天侠枉称名门正派弟子,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来!”骆飞红气得语音发颤,几乎站不直身。
“请宫主节哀。”赤燕语气黯然,神色淡漠。
骆飞红心痛地闭上双眼。
晴儿……她最钟爱的徒儿……
“那……尸首呢?有没有找回来?”
“属下曾派人打捞,但水势太急,派去的人都说尸身恐怕已被冲得老远,不可能找到了。”
“是吗……”骆飞红无力地跌坐在旁,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沉痛地叹道:
“先安排法会为她招魂超度吧,我们不能让她成了水底孤魂,无处安身。”找不回尸身,至少也要让她死能安息。
“是。”
骆飞红抬头见赤燕亦是一脸寒霜,想到他对玄晴的情分,不禁又叹了口气。“你也宽宽心,别想太多,就当是晴儿和你无缘吧。”她温言相慰,无论如何也料不出此人才是击她爱徒落崖的真凶。
“属下明白。”赤燕顿了顿,“数月前宫主曾提过想找调制『锁魂烟雨』用的紫营草,但因紫营草生长之地远在西域而作罢。属下愿请命往西域一行,想办法将紫营草移植到辽东,请宫主成全。”
骆飞红自然明白他是想暂时离开伤心地出外散心,又如何有不允之理?
“好,你去吧。”
望着赤燕离去的背影,骆飞红想到爱徒惨死全因李天侠之故,满腔恨意让她冲动得想杀上凌天门去讨回公道。可是不行,她现下还不是韩震的对手,她必须耐着性子从长计议。
晴儿妳安心等着,师父虽然无法即刻杀了李天侠祭妳,但总有一天,师父会血洗凌天门为妳报仇!
李天侠护着玄晴由悬崖跌落,由于临江崖正好是白梅江转向之处,故此处江水尤为汹涌,两人一落江便被冲得老远,李天侠将玄晴拖在身前,无论如何使力都游不到岸。所幸老天垂怜,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前方一艘渔船发现了在江水中载浮载沉的两人,抛下绳索将他们救上船去。
罢一月兑困,李天侠顾不得先气运全身除去江水寒气,便将真气注入玄晴体内助她御寒。玄晴受了掌伤,又让江水寒冻,此刻已浑身冰凉,气息微弱。他自己虽也冻得双唇发紫,但他受点寒气无妨,可待日后慢慢调养,而玄晴不同,这时若没先护住她的心脉,再迟得片刻只怕是神仙难救。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玄晴渐渐有了体温,李天侠贴着她背心的手才慢慢放下,让她背倚着他的胸膛歇息。他探手入怀取出拈然神医相赠的药盒,里头除了装有可解百毒的冰焰莲粉末外,还有一颗几可起死回生的千露百草丹。幸好他当时随手将药盒用油纸裹着放进怀里,盒里的灵药才没因他落江而受潮。
“嗯……”玄晴蹙着秀眉低哼,缓缓地睁开眼来。
李天侠本来正愁着不知要怎么把千露百草丹喂进她嘴里,见她醒来不禁心头一喜。
“来,把这丹药吃了。”他向船家要来一杯水,取出千露百草丹小心地让她和水服下。
“……我没死吗?”李天侠注入玄晴体内的丰沛真气虽然让她暂时清醒了过来,但也让她感觉全身都痛,尤其是受赤燕掌击的肩头更是痛得像是受烈火灼烧一般。
李天侠柔声地道:
“妳放心,我不会让妳死的。”他放下杯子,重新把她圈在怀里,垂首埋进她发间,嗅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的存在,他从落崖前就吊得高高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下。
“嗯……”玄晴合上双眼,眉头仍是紧紧蹙着,浑身的痛楚和不适让她无力回话。
李天侠自是看出她的难受,不舍地轻道:
“妳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没那么难受了,我在这儿守着妳。”他真宁愿那一掌是打在他身上,也别让她受这些折磨。
直到玄晴沉睡,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李天侠也才跟着松开揪紧的心,试着浅眠片刻。
“李兄弟,嫂夫人今儿好些了吗?”
五日前救起两人的船家李雷将他们带回自己村里,还腾了一间房安置他们。这天傍晚他在屋外整理绳网,见李天侠走出房来,顺口问了一问。
“内人伤势稳定多了,多谢李大哥关心。”那日李天侠抱着昏睡的玄晴同李雷回到这村子,李雷先人为主地认定两人是夫妻关系,李天侠为了方便照顾她,也就没有说破。
李雷笑着摆了摆手,“咱们同姓本家,别跟我客气。倒是我那皮小子被你制得服服贴贴的,我和我那口子对你才是感激不尽呢。”
“伟儿聪明伶俐,我很喜欢他,难得他也肯听我的话。”李天侠微微笑道。李伟年方九岁,好动得不得了,让李雷夫妇头疼不已。前日他在屋外练功,李伟见着,便缠着他说什么都非学不可,他心想练些功夫可以强身健体,让他发育得更好,就传授他几招基本功夫。本以为没几个时辰他就会喊累不练了,没想到他竟认真地跟着他学了两三天。
“是啊,所以要拜托你多住些日子,我看只有你才有能耐把我那小子的脾性磨得乖顺些。”
“李大哥别这么说,伟儿还小,性子跳月兑些无妨的,过几年等他大些了,自然就会慢慢收敛了。”
“唉,那我们夫妻俩还得头痛多少年啊……”李雷摇头叹息,接着两人相视大笑。
“好了好了,咱们进屋去吧。”李雷起身拉了李天侠往屋内走。“等会儿我让你李大嫂烧一锅鱼给你吃,春雪刚融,结冰了大半个冬天的江面也解冻了,这时的鱼身又大又肥美,是一年当中最好吃的时候……”
李天侠笑着同他进屋,想起玄晴曾说她落难时总会遇见他;他呢,则是庆幸自己在落难时遇见了这家子好人。
玄晴眼皮轻掀,意识由模糊逐渐清明了起来。
她转头见李天侠在一旁打坐练气,因怕打扰到他,所以没动也没出声,就只静静地打量四周,回想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