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要一些日子才能好。”雨荷说了谎。她根本不准小翠给她请大夫,这些日子,她情愿自怨自艾地活著,恨自己太在乎傅恒,更加倍讨厌自己。
闻言,福咏康心下才稍觉宽慰,他忆及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本来他只想在临去承德之前见雨荷一面,但今日相见,他却几乎想把自己是她亲爹的事实告诉她。
她会接受这个事实吗?
“福王爷,您还未提到您找雨荷有什么事?”雨荷轻呷了口茶。
埃咏康心想,她连喝茶的模样都与颐秀完全一模一样。
“雨荷,你还记得那回我提到你娘的事吗?”
“记得,您是我娘的旧识。”
“你跟你……爹,提过这件事吗?”他观察著她的反应。
“尚未提过,怎么啦?”她这些日子为情心烦,压根就快不记得这回事了,更不可能主动向她爹提起这件事。
埃咏康本来想说,若她已跟高大忠提过,那么也许高大忠会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不过,很显然地,她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有些不安和犹豫,但福咏康还是决定说出真相,他不能再坐视雨荷叫那一个夺走颐秀的男人为爹了,她本来就该是他的女儿、明贞的姊姊呀。
“雨荷,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令你相信,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事实。”福咏康开始慢慢道出真相,“我……是你的亲爹。”
雨荷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她亲爹?
“福王爷,您刚刚说什么?”她希望真的是自己听错了,福王爷怎么可能是她爹?她爹此刻正在外苑雅房呢。
“我是你爹。”他口气坚定了许多,既已道出事实,那么就务必要让雨荷明白一切。
“怎么可能?”雨荷再次听到他这么说大为吃惊,这福王爷未免……
“你娘程颐秀原是苏杭才女,十九年前,我与她在西湖相识,原应尽快迎娶她过门才是,可是,因为我早有婚约,不得不委屈她当我的妾……”与程颐秀那段昔年往事又一幕幕地在他心头上演,望著雨荷,福咏康仿彿又重见当年与他深恋的程颐秀,她们母女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雨荷瞪大眼睛,听著他继续叙述。
“你娘不顾家人反对,跟著我返京之后,不久,我就娶了现在的福晋玉琴,玉琴对你娘一直都怀有怨恨之心,认为都是你娘的错,她才会得不到我的爱。半年后,我奉圣旨带兵前往回疆平乱,行前我担心你娘会被福晋欺负,特别交代人保护你娘,但没想到,等我八个多月后从回疆返京,你娘……就再也不见踪影了。”福咏康想起那段往事,心情仍十分激动。
“你……胡说,我和我娘还有我爹一直都住在山东济南的乡下房子,我从来没听我爹娘提过这件事!”
雨荷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死去的娘会是眼前这个衣著华贵,相貌俊逸的中年男子的爱妾,更别提他说她是他女儿了,他凭什么要她相信他的说词?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福咏康见她情绪不稳,连忙安抚她。
“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他所言属实,那过去十七年来地口口声声唤爹,用生命去爱护她长大的人又是谁?她下意识地选择拒绝相信他的话。
“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之后找不到颐秀,府里的人才告诉我,她伙同一个姓高的长工跑了,我派人搜遍了全京城,又到杭州去找,却是半点消息也无,我不得不慢慢接受你娘她真的是走了的事实。”福咏康的语气里仍带有一丝伤感。“我不知道她已经怀了你,否则,我不会那么快就放弃的。”
雨荷怔怔地望著这个自称是她爹的福咏康。她不会相信他的,他一定是弄错了。
“不会错的,我是因为你的相貌太过酷似你娘,才会对你的身世起了疑心,你爹不正好叫高大忠吗?你正月初六出生,推算回去,正好是我出征回疆前一个月时有的。”他试图说服雨荷看清事实,“你和你娘一样,都精通音律和琴棋书画,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娘会懂得这么多?为什么她会跟著你那什么也不懂的粗人爹爹?”
他残酷的话,一句一字地刺伤雨荷,击溃她原先的决心。
“你不是我爹,绝对不是!”雨荷摇头不愿相信福咏康是自己的父亲。她要去问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雨荷,你用用理智,你会明白我所言皆实。”福咏康不想太过逼迫雨荷,他想,他已把事实告诉了她,剩下的,要靠她自己了,他希望她想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后,会承认他是她阿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女儿。
“我会动身前往承德小住数日,希望等我回来时,你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叫我一声阿玛。”
见雨荷始终默默不语,福咏康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了内苑大厅,他想,她需要时间来平复这消息所带给她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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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是真的吗?”
面对雨荷对自己身世突如其来的疑问,高大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和雨荷地娘都不曾对地提到当年在荣亲王府的那一段过去。
“是福王爷亲口告诉我的。”雨荷凝睇著他,期盼他会否认她所说的一切。
但高大忠却面露不知所措的神色。
“爹?”抱著最后一丝希望,她再度开口。
“你的确不是我亲生的女儿。”迟疑了许久,高大忠还是决定据实以告。他本来以为这个秘密会跟著他的老死而消失,但现在,既然雨荷知道了,告诉她也无妨,她的确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你娘那时怀了你,偏偏那时王爷奉命赶赴回疆平乱,你娘初入荣亲王府不久,什么都还不习惯。那福晋因恨王爷宠你娘,便三番两次欺负她,知道她有了孩子,又想强逼她喝下打胎药,你娘抵死不从,我看不过去了,才偷偷把她接出王府。”这段陈年旧事一直深埋在高大忠的心中。
雨荷听到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骨肉,不惜离开王府,不由得联想到自己也是为了不让孩子受苦而拒绝有孕的行为,她完全能了解娘当时的心情。
“后来呢?”她追问著。
“后来,你娘就暂时借住在北京城郊的高家庄,等待王爷自回疆返京,一等数月,日子过得好苦,你娘出身杭州书香世家,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她又倔强不肯回杭州,盼啊盼地,好不容易有了王爷的消息,却是王爷带著回疆美女即将返京,你娘一听,心都碎了、她没想到自己日夜苦候的男人居然早就在她最苦难的时刻另结新欢,便答应同我一起回济南,才回济南不久,就生下了你……”高大忠不胜欷吁地道。
后来的事,雨荷都知道了,在父亲的解释之后,她终于明白一切了。
原来爹娘和福王爷之间有此等复杂的纠葛,而她,真的是那荣亲王福咏康的女儿、明贞格格同父异母的姊姊,而傅恒又将与明贞格格成婚。
“雨荷,你照理应是荣亲王府的格格才是。”
斑大忠的声音传进雨荷耳里,但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她并不希罕什么格格封号,她在乎的是自己和爹的生活是否会因此事而遭变故,那福王爷铁定会再上门找她的。
“爹,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格格,我一样是你女儿,你也永远是我爹,这是不会改变的。”雨荷并未因为自己的身世大白而有太多欢喜的情绪,相反地,她心里倒染上一层哀伤,不明白那命运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