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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巢鸟的爱情纪事 第18页

作者:叶昭洁

林柏翠没有迎向丁筑,丁筑和丁兰相左右,如同两个巨大的低气压,教他望而却步。他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拄着脑袋,一言不发。

丁筑被林柏翠异常且不礼貌的举动隐隐刺激着,为了孩子,她却忍住了,回头看他,极尽委屈低下地问:“怎么了?”

那真的是丁筑容忍的最底线了……

但林柏翠似乎并不领情。

她胜了,她又胜了!就算他心有百般不愿,他还是回到这里来了,林柏翠受够丁家庞大而高高在上的家族势力了,但,除了屈服,他竟没有别的选择。

“怎么了?”丁筑低声下气地探问听在林柏翠耳里,转译成:怎么?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这样的讽刺教柏翠饱受压抑的自尊再一次被踩在脚底,他实在忍无可忍,便连同先前对余孟芳找上李盈月那件事的不满,一并爆发开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不满意我也不必找碴找到医院里去呀!你叫妈去找李盈月做什么?就算我真的爱上她又怎么样?反正你压根儿瞧不起我这个小医生,你何不干脆放我一马呢?”

林柏翠的话说得丁筑姊妹张口结舌。李盈月是谁?为什么林柏翠要说这些?

“不是我有意要对不起你……”林柏翠坐回沙发,回复进门时的姿势,喃喃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她,但事实就是这样,她教我感觉舒服、温和、没有压力,那样的相处才叫生活。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你想怎样都好;但,别再去打扰盈月了,不关她的事……”

林柏翠的声音很低、很细,但字字句句却如针似的深深刻进丁筑耳里。她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林柏翠的心早已出走,尽避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仍然不会再回头。

他在报复她过去给他的压力吗?在她体内播了种,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去;而他给她的伤,就随着月复中胎儿的成长日益扩大,永无止境地纠缠着她的下半生,如同父亲给母亲的一样。

那是丁筑从来不曾想像的苦难。不,那不会是她丁筑的生活,她是充满风采,高高在上的女皇,怎能是个弃妇呢?

丁筑沉默地想着,随即毫不犹豫地拿起电话,连拨七个号码。

“李小姐,麻烦你帮我联络律师,叫他立刻到我家里,我要办离婚手续……”

咔!

丁兰听说丁筑要离婚,连忙替她切了电话,离了婚的她,非常清楚离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尤其是,女人最最难忍的——寂寞。

“丁筑,先把事情弄清楚嘛!”

“事情已经够清楚了!难道——难道还要等他把离婚证书填好,送到我面前,郑重宣布我已经出局了吗?”

“可是你肚子……”

“不要再说了!妈委曲求全那么久,爸最后还不是娶了阿姨!”

“丁筑……柏翠!”丁兰劝不住丁筑,转而劝林柏翠:“柏翠,婚姻不是儿戏,你快给丁筑解释清楚!”

林柏翠原有几分是气话、几分是真心,虽出口也有些后悔,但见丁筑这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反觉得自己太没胆识;何况古有言:“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万万不可因为小小的恐吓就却步,否则,日后就算婚姻关系还在,他也难在丁筑面前顶天立地!

丁筑见林柏翠噤口哑声,更是气极,胃一翻又一阵急呕,丁兰忙赶去搀扶,不断在背上拍打。

林柏翠是妇科医生,见丁筑模样难免怀疑,但人在气忿中,便解释她是故作娇弱要人怜惜,施展苦肉计罢了,便无情地转头而去。

其实,他也真怕等到律师来了。签字嫌草率,李盈月对他如何又是未知数,他对丁筑也未必全然没真情;但真不签,又徒留个笑柄,让丁筑一家人看他不起。两相为难之下,林柏翠只好一走了之了。

“柏翠,你去哪儿?柏翠……这男人,没想到平常老实得可以,一有了别人,竟也如此狠心,能抛妻弃子还面不改色!”丁兰看他无情至此,也同情起丁筑来。

“丁筑,你要保重,好好珍惜自己。你可不像我,没儿没女也无牵无挂,要为孩子保重自己!”

丁筑见林柏翠冷漠地背她而去,又听着亲姊姊真情的关怀,满腔辛酸苦泪,顿而决堤!

“姊,我不要生,我不要生了啦!姊——”

余孟芳在二十来坪大的单身公寓里痴坐着。

这是二十几年前丁亦虹买给她的,完全没有隔间。厨房以小吧台形成区隔,客厅和房间则有半片雕刻玻璃,若隐若现,剔透地划开。

丁亦虹买下这单身公寓时,特地要求设计师只用布和琉璃来布置。布纹的柔和、琉璃的剔透,丁亦虹用这两者来赞美余孟芳的感性和善体人意。为此,余孟芳对布和琉璃有着不可理解的钟情。

余孟芳曾离开这里,搬进丁亦虹名正言顺的大房子里,成为了亦虹第二任女主人。当时,她怎么也舍不得把这房子租赁出去,未料,却是为了留给自己一个退路。

她果真又搬回来了,却没带回丁亦虹的心。

他偶尔仍来,停部黑色宾士轿车在楼下大门前,但余孟芳从没让他久留,只一杯咖啡,便支他离去;余孟芳知道,就算她要留也留不住,丁亦虹人虽下了轿车,心仍挂着后座低眉浅笑的季知颜,为此,她总不胜欷虚。

她不恨他,她努力想他、爱他都不够,如何有余力去恨他呢?

但她恨她,她恨那夺她所爱的季知颜!她恨她的无言,恨她的低眉浅笑,恨她的道歉,恨她那楚楚可怜的无辜表情……

她愈是无意夺她所爱,就愈突显余孟芳的不如。她恨,恨她居然曾经拒绝丁亦虹,拒绝余孟芳心目中无懈可击的男人却又夺走了他!

她恨!

见过李盈月之后,余孟芳的恨由一为二……因为,李盈月与季知颜的面容时常分合于她的想像里。

她忍受了一个季知颜,她的一生因为爱丁亦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择了,就连季知颜,因为是丁亦虹的最爱,她也忍受了;但李盈月不同。

她如何能忍受李盈月抢走她女儿的丈夫,让丁筑承受和她一样永无止境的折磨?

恨一个人,是件好辛苦的事啊!

而她却别无选择。

电话铃响,那头的丁兰如热锅上的蚂蚁。

“妈,不好了,柏翠来了又走,丁筑嚷着要拿掉孩子,我拦不住,哎呀!妈,你快来,快来呀!”

“等等,怎么回事?你叫丁筑听,我同她讲……”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又是哭喊又是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有人接了电话。

“妈,她不肯听呀!”

余孟芳知道事情并不单纯,挂了电话要往丁筑那儿去,车驶了一半,她念头转个弯,又要司机转回原处,决定自己开车;而余孟芳显然极度紧张,浑身颤抖起来,车子发动了几次,都无法顺利。

此时此刻的她,恐惧、忿怒与无助流窜在胸臆间,无时不想冲爆出来,满脑子空白了的她,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与思维了!

虽然说是回家待产,远离了林家与丁家的恩怨纠葛,但李盈月的心并不听劝,仍挂心着林柏翠的窘境。事情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李盈月却是怎么也想不透了。若不是文明中命在旦夕,她不会有促孩子早产的荒谬念头,也就不会沾惹上林柏翠的家庭问题;而今,文明中忽然撒手走了,孩子在林柏翠悉心照顾下留了下来,林柏翠对李盈月、对文明中,甚至对月复中那小生命,也算是个恩人,而她——这唯一有能力报恩的人,却在此紧要关头躲了起来?为此,李盈月颇不能谅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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