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有短暂的相聚相守,有多久算多久,是不是比较不会遗憾?
真能看着李盈月披上白纱,把手交给他,文明中死也瞑目了。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决定打个电话给她。
“喂!李妈妈,我是……”
“明中吗?你要不要过来?”文明中的母亲坐在电话旁,顺手接了电话,没想到是儿子打的。
“妈?你怎么会……”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要不要来?我叫你爸回去接你。”
“爸也在?”
文明中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不知怎地,他在面临自己的婚姻大事时,竟没有一点喜悦,连一丝丝都没有,哪怕前一刻,他还在脑海里构筑着李盈月穿着白纱的模样——
他不能害了她!他不能!
“妈,我马上过去!”
“是明中,他兴奋得……哈……马上就来了!我们继续谈。”文明中的母亲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后了,热络地朝李母喊了声:“亲家母”。
“盈月嫁过来,我们绝对会当她是自己女儿一样疼:至于礼数,我一样也不会少,定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婚后,李盈月要读书,学费我们会准备……,我就明中一个儿子、盈月一个媳妇,早晚,我的家当都是他们的!”文明中的母亲知道儿子是没有未来的,只好把仅有的几块地的地契搬上台面来,仿佛那叠薄纸才是李盈月将来的倚靠。
“这些两甲多的地,是祖先的。我们明中福分浅,但我也不会藏私地留给女儿;现在,我拿下一半当聘金,而另一半,如果盈月能生个孩子,男的女的都好,就是她的了。”
李母深知,文家大费周章给儿子娶媳妇,为的也是那个“种”;但是,既然女儿是嫁定了,她就不能不在情感之外,替女儿再多争取一些保障。
“文太太。”她还不想急着攀亲。“明中的情形,也不用我多说,我为人母亲,说什么也舍不得把女儿嫁了去!现在既然李盈月和明中的感情已发展到了这里,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我绝不会牺牲女儿,去贪你那一点地!”
李母的话说得文明中的父母有些面红耳赤,忙解释:“当然!当然!这只是我们一点点心意!”
“李盈月婚后生不生,也不是我们作得了主的,但并不是不生就不是你文家的媳妇,一个女人一旦嫁了,就算是把下半生给当了,你该明白。”
“妈——”李母的下马威并没让李盈月更好过。“这不是交易,这是我和明中的终身大事啊!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弄得那么复杂呢?”
李盈月待不住了,她要的不是这么个庸俗、充满交易色彩的婚姻,她要的是没有死亡阴影,只有喜乐、欢笑、爱与祝福的婚礼,她要的是仅有还能抓住的一点幸福。她不想往后看,没有明中的日子不值得去期待,她要的,只是短暂却永恒的美丽——那是她永不能重来的初恋情怀。
“我要的只是祝福,只是祝福而已!我会过得很好的,明中有我的照顾也会很好,我们都会很好——。”
“我不好!如果你嫁给我,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永远也不会好!”文明中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严肃地说。
李母和李盈月瞬时都怔住了。
“明中,你在说些什么呀?”文明中的母亲急忙把儿子拉到一边说:“盈月的妈妈好不容易才答应,何况,盈月是决定跟定你了,你不能这样伤她的心哪!再说,咱们文家的香火……”
“香火?”文明中故意大声重复母亲的话。“盈月,你听到了吗?我们为的是文家的香火,只是为了传承香火的问题,而不惜牺牲掉你终生的幸福,你听到了吗?”
现场一片静谧,半晌,李盈月才淡淡吐出一句:“那又怎样?”
文明中愣住了!
“那又怎样?”李盈月语冷眼却热,咬咬牙又回他一次:“那又怎么样?你怕我生不出来吗?”
李盈月坚毅又沧桑的眼神,对文明中似乎起了吓阻的作用,他的义正辞严,显然被她继之而起的柔情软化了。
“盈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是我配不上你,还是我头脑不够好、基因不够优良?”李盈月连日来受够他的冷言相向,如今一有机会,便丝毫不放松地、一步一句地向他逼近。
“盈月,我……”
“你说呀?”他被她逼得跌坐在沙发上。“有种你干脆告诉我,你压根儿不曾爱过我,你对我从来就是虚情假意,我根本是自作多情,我……”
李盈月泣不成声,握着拳猛甩头,任泪水决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狠,你快死了又怎样?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反而干脆,可是我呢?你连留一些可以在日后回味的愉快记忆都不肯给我,连最起码可以让我追忆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走了,我还有什么?我还能拥有什么?我一无所有……一开始,我或许还能在记忆中搜寻,能抓住一点点你的影子;然而,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你要我靠什么活下去……”
“盈月——”文明中用力抱住李盈月颤抖得似要摇摇欲坠的身体。此刻,他完全忘记自己身上强忍的病痛,他只感觉手上这个无助的女人需要他给她力量,他又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他将自己膨胀成一个重要且有神力的巨人!
李盈月再没有开口,方才那一番话已过分透支她所有的精力,如今,她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水母,生命存续与否,只有等待!
文明中的母亲和李母哭抱成一团;文明中的父亲则在一旁摇头叹气!
画面如同停格的电影,许久,李母才走上来,扶起李盈月,握住一对同命鸳鸯的手说:“我原本以为,年轻人的感情不成熟,不过像场游戏,没想到,愈年轻感情愈真,愈排山倒海地不可抑制。明中,盈月的话就说到这儿,娶不娶她,就看你的良心了!”说罢,又禁不住一阵泪雨。
文明中接过李母交给他的李盈月那只疲软纤细的手,紧紧地握住。
他望着她。许久,她才抬起哭花了的脸。
他们彼此静默而深情地望着对方。
这样握紧李盈月的手,任她在自己怀里躺着,并彼此相望,是文明中梦寐以求的事;而今,他真的拥有了。他握得好紧,害怕她会像烟似的消逝。
文明中想起诗经里的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能偕老吗?那是个空洞的问题;而今,也由不得他再犹豫了。
他执起她的手,凑在嘴边亲吻了一下。
“盈月,你愿意嫁给你眼前的男人吗?你是否……永不后悔?”
李盈月偎在他的怀里。“真爱,无须后悔!
第二章
她无论如何,都决定要替他生个孩子。
“最好是个男的,把你的一切,毫不保留地延续下去,尤其是你那双清澈澄亮的眼睛!”
“才不呢!一定要是个女的,否则,你爱上自己的儿子,那怎么得了!”
“我才不会呢!你臭美!”
婚姻的喜悦、爱的分享,使文明中的病奇迹似的转好,小俩口恩恩爱爱地度过好一段美好时光。
文明中母亲几乎要相信是冲喜的结果,大庙小庙的一个不漏地谢,直道老天有眼。
为了迎接可能来到的新生命,文明中和李盈月都暂时办了休学,努力在家“做人”。
他们白天看山,晚上看海,偶尔紧紧相偎,对着或缺或圆的月亮许着愿望。他的“明”,她的“月”,他们相信,明月是他们婚姻与未来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