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隔羿书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低低的说:“小蒋这个人,整天心事凝重,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似的,劝也劝不听。”
“他怪怨全世界,就是不怪怨你。”
“什么!”百合眼一亮,觉得羿书话里还有话。
“你当真这么纯真?这么圣洁吗?你当真不明白小蒋他苦苦恋着你吗?今天你在台上和贺尚欢欢喜喜、恩恩爱爱,我看着他眼神就不对;他在嫉妒,可是他不敢承认,因为在他眼里,你什么都是好的,就连滥情也是一种无邪、一种美丽!”
“滥情?我哪有?”百合无辜的瞪着大眼睛,盈着两池泪。
“你以为你谁都不接受,事情就没了吗?”羿书别过头去,不愿看她,怕自己心一软,话又咽回去了。
“羿书,你大概误会了……”
“没有,我没有!贺尚喜欢你、小蒋喜欢你,社里有一半的男孩子受你的吸引,只是有的人执着,有的人看着别的男孩子追求你,自己便不敢轻易冒险。而你,你自以为装得圣洁,什么爱情都不要,就可以掳获更多男人的心?其实你是想占住每个人的心,给每个人都留点希望!”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百合想解释,但又被羿书的话堵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伤害多少人?爱情是自私的,你终究只能选择一个,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不是就只能等着被伤害?这档事拖得愈久,感情就放得愈深,最后也就伤得愈深了。”
“我……”羿书的话虽然重了些,但忠言逆耳,百合揣摩再三,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羿书,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百合靠近羿书,推着她的手臂,恳请她相信她的无辜。
“我知道你很单纯,可是你这个样子真的会伤了多人。像如宓,她很喜欢贺尚,但贺尚的心思全在你身上,根本就看不到如宓的好处啊!”
“如宓?她喜欢贺尚……”百合一阵心痛;贺尚一直是她的,虽然她只承认他们仅止于“好朋友”的关系,但,他一直只是她一个人的“好朋友”。
“我不是要你离开贺尚或者要你成全谁,感情的事根本没什么应不应该。只是,你自己得弄清楚,究竟你要选择谁,不喜欢的,就跟人家说明白,不要霸着每个人的心不放,像……”
“百——百……”小蒋低吼两声,转身又睡去。
“听到了吧!他叫的是你的名字。”
百合低着头,神色黯然。男人跟女人,难道不能只是朋友?她不想谈恋爱了,再也不想了。她骇怕热恋后的孤独;怕用血做的心,贴着狐狼的吻;怕自己又伤得体无完肤——她的伤口未愈,怎禁得起再一次的痛?
“小蒋外表冷酷,心却是很脆弱的。他姓蒋,但是他痛恨这个姓。”
“痛恨自己的姓?为什么?”
“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不常常说你是他的‘红粉知己’吗?对他的了解,我都是从旁片片段段听来的。”
“我是知道他思想偏左,很不满咱们伟大的‘民族救星’,可是,也犯不着因为和他同姓就痛恨自己吧!”
“他心里一定有很多结,所以,他才空有满腔热血,却始终抑郁寡欢。他喜欢你,你说的话,他多少会听一些,有空就多劝劝他吧!”
“可是……”百合觉得无力。有过白示君的经验,她知道自己不是神,再多的爱心,也有个极限。她实在没有把握能救得了谁。
羿书的一番话,挑动百合尘封许久的记忆,就像勾动线衫的一条细线头,原是不经意的,但一抽动,便可把整件线衫全拆成一堆剪理不开的线团,收也不是,弃也不是。
那夜,百合伏在小蒋身旁睡去;她抱着屋里唯一的一床棉被的一个小角,但脑海里,梦的却是白示君。
那影子飘飘忽忽,逼近即逝,但示君惯有的邪邪笑容,却清晰得就像他真来过这屋子,而空气中仍留着他独特的辛辣味道似的。百合知道这是梦,所以日上三竿了,她仍闭着眼,期待在迷糊中再回到梦里,看看他在梦里,会不会奇迹的对她说出几句温柔的话。
但奇迹始终没有出现,示君仍是邪邪的笑着,像在取笑百合的痴情。百合挣扎醒来——可不是吗?他的确该取笑她的,他那么无所谓,她居然还这样念着他!百合巴不得痛掴自己两掌。
百合推开被,让冷空气驱散梦境和睡意,好一会儿,才惊觉小蒋不在了。
百合模模小蒋所睡的位置,仍是温的。于是,她在屋里前前后后找了两回,确定他是走了,竟感到有些失落。
“该早点醒的,恋那没用的梦境做啥?搞得连问问小蒋心事的机会都没了,也不知他好了没?宿醉过后,听说会头痛欲裂的,唉!”百合自言自语半天,不断怪怨自己不周到、不够朋友。
“对了,他的衣服穿走了没?昨夜洗了,又没月兑水,该还是湿答答的,怎么穿呢?”百合绕到阳台上,小蒋的衣服全在;仔细察看后,才知道她的一件运动裤和毛衣被他穿走了。
才想着,门铃又响起;小蒋提了两个便当,一脸倦容的站在门口。他骨架大,若生在古代,也许就是那种虎背熊腰的练武奇才;百合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格外显得滑稽。尤其是运动裤,短短的才到他的腿肚子,更衬得他一双脚刚猛而且奇大。
百合散着发,娇笑两声。“穿成这样,也好意思出去!”
“看你熟睡,不忍心吵醒你——昨晚你一定都没睡好,真是抱歉!”小蒋的眉色太浓,像两片黑云盖在印堂上,难怪整个人除了阴郁还是阴郁。百合看着,没答他的话,却伸手替他把额前的发往上拢去。“把头发理一理吧!省得每天都失魂落魄似的。你满俊的呀!”
“是吗?”小蒋模模自己几乎及肩的发,满意的笑笑。“我喜欢让自己萧条一点,现在不留长发,将来当兵、出社会,就再也没机会留了。”
“可是这样好没精神哦!”
“不一定每个人都要当天使啊!诗社里有你一个天使就够了。”
“我是天使,那你是什么?”
“废物!”小蒋嘲弄自己似的低笑两声。
“废物?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百合抿着嘴笑,凑近小蒋耳畔。“废物还好,废物尚可利用,要是垃圾,那就惨了。”
百合话语未毕,就被小蒋一把抓住。“你小心点,我不想让天使堕落,但我是个男人,不要挑逗我!”
百合怔住了。不过是玩笑嘛!大家都是朋友,玩玩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往后退了两步。“不玩就不玩嘛!凶什么凶!”
百合生气了,独留小蒋对着便当;此刻,他一点胃口也没有,脑海中不断闪过百合和贺尚谈笑练唱的亲密样儿;愈想,拳头便握得愈紧。百合如果不该是他的女人,那么她也不该是任何人的女人。她只该是个理想,一个每个男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
像她这样一个善良又没心眼的女人,要算计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不难;她是那种会为了贞操、为了完美而赔掉一辈子的女人;可是,他不想占有她,她之于他,只是个理想。而理想——理想因距离而完美。
所以,就当他宿醉醒来,身边睡着他最心仪的女子,他便连吻也忍住了。
“怎么进去那么久?真的生气了?”小蒋放下便当,进屋里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