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律师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王子觉笑着抚头,“幸亏我的头发渐渐长回来了。”
恕之看着他,“我可不重视那些。”
他俩穿着结婚衣服并排坐在一起,像结婚蛋糕上装饰用的那对小小人形,恕之握着王子觉双手,从此她有一个家了。
她轻轻说:“子觉,其实,你不认识我。”
她把脸靠在他肩膀上,他虽瘦小,但是她觉得他可以保护她。
王子觉看着她,“刚相反,我对你有深切认识。”
恕之不安,“我想向你解释。”
“不用多说。”
“我有些过去,可能会给你惹若干麻烦。”
王子觉笑,“应在婚前告诉我。”
“我知道,”恕之吁出一口气,“可是――”
“嘘,恕之,不要解释,你的事即我的事,你若像我在鬼门关打转两年,你也会觉得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俩肩靠肩那样坐着低谈。
仆人进来,微笑着替他们添茶,又轻轻走出去。
恕之忍不住饮泣。
三天之后,松山向警署报案:人口失踪,他妻子一去不返,并没有回家,她的银行存摺、旅行证件、衣物全部留在家里。
警方帮松山发出寻人启事,他再三到迷失湖那个公路出口去寻人,徘徊又徘徊,始终找不到蛛丝马迹。
警长说:“松山,水温再回暖一两度,潜水人员会到湖里打捞。”
松山变色,垂头不语。
“贞嫂可有亲戚,是否为着赌气回转娘家?”
松山摇头叹气。
不知怎地,他没有把特别刑警调查深氏兄妹的事说出来。
警长说:“我若不是认识你一辈子,松山,我第一个怀疑的人是你,据警方统计,百分之七十五女性遇害者认识凶手。”
松山把王子觉付出的支票存入银行,把松鼠餐车交回平律师,打算沉默地离开松鼠镇。
他没有任何证据指控任何人,在小镇上住了几十年,这是他唯一可以到城里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他不愿失去那笔补偿金。
现在,他可以住到子女身边,试图亲近他们,他若是乐意付出的话,他们大抵不会讨厌他,想到这里,松山悲哀落泪。
松山离去的第二天,就有工人开来一辆推土机,把旧谷仓铲平,接着,又推倒了餐车,从前的松鼠咖啡店,已变成一个空置地盘。
第六章
这几天,恕之比往日更加沉默,仆人只见她独自坐在窗前,看向窗外,动也不动,像具瓷像,只有王子觉走近她身边,她才会抬起头握住他的手。
下午,王子觉在书房见客人,恕之坐在窗前,忽然入梦。
她看到一个灰色人形,恕之走近,那人是贞嫂,恕之轻轻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你要的,王子觉已经付给松叔,快快离去,莫再多事。”
贞嫂指着她说:“你骗人,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你伤天害理,你诈骗行窃,你做过什么,我全都知道,我要揭发你。”
恕之忽然笑,“我做过什么,你全知道?我想不,否则,你会站在我这边。”
贞嫂过来扯住她衣襟。
恕之挣扎,“贞嫂,我们原是朋友。”
拉扯间她惊醒。
恕之定一定神,取饼外套,驾车往松鼠餐车,她得三口六面与贞嫂说明白。
可是她只看到一块用铁丝篱笆围着的空地,恕之以为走错路,再兜了几次,又回到原处。
恕之猛然醒觉,松鼠餐车已经拆除。
有两名少年在附近吸烟。
恕之扬声问:“餐车呢?”
“真烦可是,以后不知到什么地方打趸,听说要改建酒吧,十八岁以下恕不招待。”
恕之发呆,竟没有人告诉她。
“松山与贞嫂呢?”
少年弹去烟蒂,“你不知道?”他十分诧异,“松山夫妇离开了松鼠镇。”
恕之忽然觉得呼吸不顺,掩住胸口。
少年笑嘻嘻问:“你是谁,你来探视,还是游客?”
他渐渐走近,恕之一惊,连忙把车驶走。
回到家中,她立刻找忍之。推开客舍门,一片黝暗,她一路寻过去,看到房门口贴着“请勿打扰”字样,恕之一掌推开房门。
有人自床上跳起来。
幸好这次只有深忍之一个人,与他同床的还有半打酒瓶。
恕之开大窗户,冷风飕一声钻进,忍之痛苦大叫。
恕之说:“醒一醒,我有话说。”
忍之穿衣,冷笑,“王太太你有话应找王先生说,我已多日没见过你,追不上你的节拍。”
“忍之,他们说松氏夫妇已经搬走。”
“你不知道?”忍之嘲笑,“尊夫没告诉你?”
“他们去了何处?”
忍之关上窗,“你这个女主人是怎么做的,在你举行婚礼那日,贞嫂失踪,再过几日,松山也离开松鼠镇。”
恕之像站在冰窖里,“贞嫂失踪,她去了何处?”
“你怎么问我?”
“忍之,你做过什么?”
忍之声音更冷,“你打算怪我?这是你的计划可是,王太太改邪归正,以往过失,归咎兄弟。”
恕之双手簌簌发抖。
她猛然转身,想奔出去,却看到女佣站在门口。
“太太,可以打扫吗?”
恕之点点头。
她回到大宅,王子觉迎出来,“恕之,你去了什么地方,下次外出,叫司机接送,”
恕之过去握住他的手。
“双手冰冷,你面色也不好,发生什么事?”
恕之低下头,“松鼠餐车不见了。”
王子觉诧异,“这原是你们兄妹的主意,餐车改建酒吧,松山同意接受赔偿离去。”
恕之吁出一口气。
王子觉温和地说:“那段日子,你也应该忘记。”
忘记?大雪天,举步艰难,忍之受伤,瑟缩在破车里,由她去讨饭,远处,只得一个地方有灯光,那是松鼠餐车。
这并非前世,这只是上一季忘记。
小小餐车救了他俩贱命。
今日,她的身份已受法律保障。
王子觉安慰她:“你有心事,不妨对我说。”
“我没事。”
“恕之,我可以推荐心理医生帮你开解。”
恕之慌忙说:“不不,不要。”
他又问:“可欣赏我的新发型?”总想逗妻子开心。
他的头发已有一公分长,长得相当密,像刷子。
恕之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
王子觉把她的手放在腮边轻吻。
恕之轻轻说:“我终于有个家了。”
他俩紧紧拥抱。
仆人见到,微笑着退出。
他们轻轻私议:“他俩像小孩一般亲爱。”
“叫人对感情恢复信心。”
“看了真觉可爱,俩人都那么静,小世界里只剩他们一对。”
有时,两人在园子散步,一两小时是等闲,回来喝点红酒,又是一天。
那日恕之在书房静坐,忽然有只手搭在她肩上,她轻问:“子觉?”
身后的声音答:“不是子觉,是我。”
恕之一震,表面上不露出来,“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说。”
“好一副女主人口气。”
恕之低声说:“忍之,目前最好建议是你离开松鼠镇。”
出乎意料,忍之这次没有生气,“讲来讲去,你是要我走。”
恕之说下去:“你我是可怜孤儿,我俩最担心的事,并非有无人爱惜,或是他日有否一番作为,我们只求鞋子不破,肚子不饿。”
“你想说什么?”
“忍之,我只想要一个永久住所,有段日子,我每早醒来,不知睡在车斗抑或桥底,感觉可怕。”
忍之说:“找得到钱的时候,我俩也租过游艇四处畅游。”
恕之掩脸,“呵三更富五更贫,我害怕无常。”
“你厌倦了该种生活。”
恕之点点头,落下泪来。
“你打算叫王子觉花点钱叫我走,正像他叫松山走一样。”
恕之不出声。
忍之伸出手指抹去恕之脸颊上泪水,“如果我不是你兄弟,真会相信这眼泪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