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律师有智慧,先把身边最急的事办妥,才思虑个人前途:房租都交不出来,还担心国家民族?
“你先躺一下,我们才去看朱女士。”
冰律师永不言倦,与她管家商议琐事。
寝室里有一大盆姜兰,散发幽香,宇宙累极入睡。
她走进熟悉的大学宿舍。
“爸爸,爸爸。”
案亲背着光坐在书房里,书桌上全是各式各样的天文仪,强光使宇宙睁不开双眼。
“爸爸。”宇宙走近。
他仍然没有转过身子,正伏案不知写些什么。
“爸,现在由我照顾你们。”
“醒醒,宇宙,淋个浴,我们去看朱女士,一个小时后做手术。”
宇宙转醒。
这次,病房像酒店套房,私人看护端庄漂亮,殷勤服务,继母看见宇宙,露出笑容。
她低声说:“关宏子来过,刚刚回公司去了。”
宇宙点头,“一切还好吧?”
“我心定了许多,医生说手术很安全,他已做过数百次,叫我放心。”
宇宙握住她的手。
这时郭律师取出一件桃红色凯斯咪大披肩,搭在病人肩上,朱女士感激落泪。
医生进来问:“准备好了没有?”
宇宙吁出一口气。
继母轻轻说:“宇宙,这次是你救了我,不枉我疼爱你二十年。”
继母被推进手术室。
有人送大蓬粉红色的牡丹与玫瑰花来。
宇宙诧异:“我们并没有朋友。”
冰律师答得好有趣:“现在有了。”
宇宙苦笑。
陆续还有名贵花卉登场:紫罗兰、勿忘我、粉百合、绿海棠……
病房变得像花店一般优雅。
冰律师打开盒子,取出簇新碎花睡衣。
“病人也是人,更需要呵护打扮。”
还有一双缎拖鞋。
宇宙在一旁点头,心里感激。
这时佣人送杂志书报上来。
冰律师吩咐她几句,不久她捧进饮料点心。
她们等医生消息。
不久看护报告:“手术进行顺利,朱女士可望百份百痊愈。”
宇宙一听放下心来,忽觉肚饿,打开食物盒子,只见是新鲜粥面,她吃了许多。
天色又暗下来,日出日落,不因人的际遇改变,宇宙长叹一声,在沙发上盹着。
接着,苏群英也来看她。
“宇宙,你可愿继续做丹桂路的装修?一个人没有工作,会无聊兼闲得慌。”
宇宙点点头。
陈应生也会来看她吗,宇宙忽然想起她并非病人,不禁汗颜。
朱女士自手术室出来。
大修理之后,她面如金纸,脸上肌肉塌陷,看上去似老妇,看护小心照顾,在耳畔唤她名字。
朱女士睁开双眼,看了看四周,满意安心点头.医生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宇宙说:“我返家取些衣物。”
回到陋室,倒在小床上,宇宙浑身酸痛,她申吟说:“我情愿一眠不起。”
但是她肯定张宇宙会得转醒。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债待还。
这一觉睡到深夜。
电话不听来催,宇宙机构的职员仿佛二十四小时工作。
这次,她听到想听的声音。
“宇宙,我是陈应生,明早到郭宅接你看房子。”
宇宙渴望见到他,“几点钟?”
“七时正,不准迟到。”
“什么房子?”
“新居呀,看到你便知道,我还有事,明天才讲。”
宇宙惊醒,原来是个梦。
宇宙羞愧,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做绮梦,可耻。
电话铃不住响。
是郭律师找她,“我在你楼下,方便上来吗?”
她一见到室内情况,轻叫起来:“天,这是一层危楼。”
冰律师不算夸张。
宇宙苦笑着收拾衣物。
杂物多,正经用得着的东西少,行李箧也破旧得连拉链都拉不上。
冰律师说:“这些我那边都有,你不用带了。”
宇宙索性把烂箱子用力摔到一角。
再见了,吱吱作响的地板,撬起的墙砖,漏水天花板,扭不紧的水龙头,还有,会得冒火的插扑。
“明早苏小姐带你去看新居。”
“什么新居?”
“苏小姐会同你说。”
宇宙感觉是有一只大手掌在身后推她,另一只大手拉住她,她就这样半推半就上了路。
避家准备好点心等她们。
冰律师月兑下鞋子,喝一口茶,忽然不再说话。
一看,原来已经睡着。
避家像是司空见惯取一条披肩出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向宇宙笑笑退下。
宇宙回到客房,盘算着以后的生活,不久便愁困交逼,累得抬不起头来,倒在床上。
第二天女佣人敲门进来说:“张小姐,苏小姐来了。”
宇宙连忙梳洗更衣。
她看见苏群英坐书房读早报。
一见宇宙,她说:“我们出去吧。”
“郭律师呢?”
“轮到她休息八小时。”
宇宙骇笑,她们的工作真不容易。
在车上,苏群英说:“这次,我们到银桂路去。”
呵,宇宙静静听着。
“丹桂、银桂与金桂是三条私家路,物业属于宇宙机构与其他公司合资发展项目,你见过丹桂路高层单位,银桂路是独立屋,你也会喜欢。”
宇宙很坦白:“我刚出来社会工作,连电费都付不起。”
苏小姐想一想:“那么,只好一辈子提关宏子挽公事包了。”
宇宙低下头不出声。
“你继母出院要找个地方休养,病人不能委屈。”
宇宙不出声。
“银桂路空气极佳。”
一进门,宇宙看到她想见的人,那正是陈应生,宇宙忽然脸红。
他正吩咐工人摆好家具杂物。
外套搭在椅背上,仍然穿着薄棉衬衫,这次,是极淡的蛋青色,骤眼看,又易误会是白色。
看到女士们进来,他笑着迎上。
“我已尽力,希望你喜欢。”
苏群英看了看,“很好,不过暂时居住,丹桂路那边装修好了,才是永久家居。”
宇宙一怔,假装听不懂,看到陈应生,她心中高兴,苦中作乐。
天色阴暗,又开始下雨,可是不用再怕,室内灯光明亮,光线充足。
宇宙轻轻在簇新沙发上坐下。
“到楼上来看看睡房。”
浴室连牙膏牙刷都准备妥当,好不周到。
一转身不见了苏群英,宇宙出去找她,看到她站在一角拉着陈应生的手,放在脸颊边,意态缠绵。
原来他们是情侣,宇宙偷窥到这个秘密,心跳不已。
这时,苏群英的手提电话响起,她听了一下,扬声:“宇宙,关先生请你到医院去。”
宇宙连忙奔下楼。
必宏子与主治医生正在等她。
医生脸色沉重,“宇宙,你请坐。”
宇宙轻轻说:“你说过她会百份百痊愈。”
“我们发现心脏以外的问题,宇宙,听说你与朱女士并无血缘关系?”
“她是我继母。”
“宇宙,朱女士末期乳癌扩散已至肺及肝脏,我们决定不予切除,待她回家休养。”
宇宙抬起头来。
“这一段日子,请让她尽量愉快顺心度过。”
宇宙张大嘴,又合拢,终于听见自己小小声音:“还有多少日子?”
“六个月左右,或者久一些。”
“她本人知道没有?”
“我刚告诉她,她反应良好,略为哭泣。”
“我去看她。”
宇宙站起来想往门口走去,忽然脚软,跌倒地上。
必宏子不顾一切扑过来扶起她,没想到他力气颇大,一下便拉起宇宙。
宇宙定定神,感激地看向他。
必宏子朝她点点头,他一直没有说话。
宇宙用手掩住脸,她思潮乱成一片,忽然想起苏群英与陈应生真是一对,两人都是专业人士,外型也搭配,又想到继母就快可以与父亲在另一处相聚,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宇宙低声喊一声哎呀。
看护轻轻说:“张小姐,我给你服药。”
见到继母,她俩紧紧拥抱。
继母相当平静,“你并非我亲生,不虞得到不良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