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庄等着你来承继呢。”
“我却想去城市体验生活,乡镇农耕辛劳,实在不是我那杯茶,酒庄情愿让给老大,你看他多苦命。”
“胡说,他是须眉男子,命运靠双手创造。”
“小小一座山,你乐观得叫人讨厌。”
“这是事实,他不久会成为花玛家支柱,把酒庄发扬光大。”
“日本人对我们的冰酒十分欣赏,今秋,我们会运出第一箱,均由你母亲安排。”
这时天色渐暗,他们并没有开灯。
“小山,你可闻到空气中异味?”
小山悻悻然,“你还说呢。”
“我指山火引起的焦味,像天使在云层上烤焦了面包。”
小山点点头。
他形容得趣怪,但这是事实。
“昨日救火,发觉大半座山已经着火焚烧,火场如炼钢厂一般,我们头发卷起,皮肤炙痛。”
炼狱。
华裔一早有这种形容词,小山不敢说出来。
这时,工具房的灯忽然开亮。
老三站在门口。
“小山,你在里边?快出来,你爸妈均有电话找你。”
小山应了一声自舒服椅上站起来。
老三看着他二哥,“你要小心。”语气不甚友善。
松远不想与弟弟吵架,佯装没听见。
小山拉一拉老三袖子。
走到门口,松培说:“你要提防他。”
小山讶异,“他是你的兄弟。”
“他是家中黑羊,去年暑假在酒吧醉酒闹事,全靠外公担保才能走出派出所。”
小山说:“我只觉得你们三兄弟都是好人。
老三停了脚步。
这时,金毛寻回犬奔出来迎接他俩。
老三说:“他在酒吧里拖拉的,是一个女子。“
呵,罪加三等,只有最下流的男人才对女人动手。
“小山,你要小心。“
这时,外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们都要小心。”
小山转过头去。
外婆话中有话:“父母不在身边,等于少了守护神,你们得好好保护自己。”
小山连忙答是。
外婆说:“气象台说会下雨,可是三几厘米,做泥浆都不够,有什么用?”
她长长叹息,脸上皱纹,又深了几分。
小山回到屋里,发觉父母均找她多次。
她首先找到父亲。
沉宏子声音有点陌生,他可能在一个鸡尾酒会,背景有乐声笑声,城市人最懂寻欢作乐。
“小山,说好一天两个电话。”
“是,是。”
“你妈妈终于与余某注册成为夫妇,他那三个孩子知悉消息没有?”
“还没说起。”
“他不是爱子之人。”
“爸好像有点不甘心。”
“我怕你母亲选择错误。”
其实她已经错过一次。
“爸,所有选择,最终都叫我们后悔。”
“你说什么?”
“你自己也有女朋友呀。”
“你不知道,常允珊这人没有脑子,我怕她遭骗。”
“爸,我不说了。”
“我知道,总理找你有急事商量,还有,你的电话缺电。”
“全中。”
小山急急拨电话找母亲。
常允珊愉快地说:“小山,妈妈结婚了。”
“有照片看吗?”
“这就电传给你。”
照片里的母亲站在玫瑰花圃前,穿着淡灰色生丝小礼服,戴一顶小小网纱帽子,十分得体,手臂挽着余先生。
小山这时发觉,最英俊的老二松远,长得与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他是混血儿,鼻子更高。
两个中年人看上去高兴极了,像是已经努力成功,把过去所有阴霾都抛在脑后,过了蜜月再说。
下一站,他们去巴黎。
小山吁出一口气,真难得他俩找到快乐,值得庆幸。这时,小山想法已完全不同。
她的眼光已经扩远放宽,有时,人真需离开巢穴往外走走。
花玛外婆过来说,“他们的父亲已经举行婚礼。”
小山点头,“我刚知道。”
不知为什么,她垂下了头。
“遥祝他们生活愉快。”
外婆递一小杯苹果西打给小山。
她们碰杯,“健康,快乐。”
金出来加一句:“世界和平,安居乐业。”
外婆说:“三个男孩呢,把他们叫来。”
老三最听话,“我在这里。”
“你去把老大自甘宝家找来。”
老大也会做人,他自厨房探出头来,“我没出去。”
外婆点点头,“松远呢?”
老三冷笑一声,“我去叫他。”
老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外婆找我们什么事?”
“你们的爸结婚了。”
三个大男孩不出声。
“小山正式成为你们妹妹,大家好好相处。”
小山无奈且尴尬。
松培忽然说:“欢迎小山。“
小山十分感激。
“彼此是一家人了。”
老大过来握住小山的手,小山不觉靠到他肩膀上。
他这样说:“起初真有点不惯:门一打开,忽然来了一个妹妹,她会不会是一个宠坏的娇纵儿,动辄哭泣发脾气?三天之后,我们发觉她是一个安琪儿。”
外婆没有反对。
外公走近,“我们家过去确是少了一把娇柔的笑语声。”
金笑,“这不是暗讽我们像犁牛吗?”
老二也笑,“金是一只好牛。”
大家举起苹果酒,“幸福。”
“他们回程会停留酒庄住几天。”
小山发觉老二已经洗净身上气味,静静坐在一角。
懂得尊重长辈的孩子不会太坏。
那天晚上,小山睡不着。
她走到厨房斟牛女乃喝。
乡间牛乳特别香甜,喝一口,上唇会凝住白白一层牛女乃须。
有人咳嗽一声。
原来是小松培。
他光着上身,正在厨房外露台乘凉。
“出来坐一会,我点了蚊香。”
小山陪他坐下。
她不觉轻轻发牢骚:“看,把所有从前生下的孩子都像鸡鸭鹅那样赶到一起,他们又结婚去了。”
“他们有权寻求快乐。”
“我们的快乐呢?”
“我们已经长大,大可寻求自己的幸福。”
“你比我豁达。”
老三笑:“女孩子能做到你这样,已不容易。”
“乡下人才看不起女子。”
“因为在地里,女子力气的确不及男丁。”
“在你学校里呢。”
“哟可怕,女生连理科成绩都胜我们多多,十指灵敏,心思缜密,把男同学挤出局。”
“嘿!”
他们抬起头,山坡那边,全是暗红一片。
小山说:“真诡异可是,仿佛地狱之门开启,诸魔蠢蠢欲动。”
“小山,你口齿伶俐,没有人会比你形容得更好。”
“谁在这里说话?”
纱窗推开,老大出来。
“大哥坐这里。”
松开也没穿上衣。
男性就是这点占便宜,坦荡荡,赤果果。
“天气极热。”
“你看,万里无云。”
“这些日子吸收了的水蒸气,一下子都释放出来,又会大雨成灾:冲坏桥梁公路,交通中断。”
老二的声音传过来:“大哥说得似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碰巧他也只围着一条大毛巾。
大家都睡不着,索性围着吃水果聊天。
小山轻轻说:“大哥快结婚了吧,走近你俩,都觉得你们深深相爱。”
松开不讲话。
松远鼓励他:“勇敢争取。”
松开说:“我与你俩不同,你们的父亲就在眼前,有商有量,我老觉得在此寄居,需加倍懂事。”
小山意外,“那我呢?”
松开说:“小妹,你父母天天追着嘘寒问暖,大不一样。”
小山取笑他,“但凡一个人,没有什么就想要什么,廿多岁还希望妈妈唱安眠曲?不止是大哥,我也这样:十岁八岁还自称宝宝:‘宝宝肚子饿了’,‘宝宝不会做功课’,美好的童年的确叫人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