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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时候 第11页

作者:亦舒

他俩忽然握紧双手笑起来。

两百多户人家一夜之间撤退,警察加紧巡逻以防盗窃,静寂一片,十分诡异。

花玛公将他们载回家。

“我要到镇上开会。”

他在家门口放下外孙,与老朋友的车子汇合了,一起出发。

老三轻轻说:“那红发的奥榭太太种圣诞树为生,阿路旺先生繁殖貂鼠出售。小溪先生开木场,家族都住在这里超过五十年,几乎可算原居民,呵,那是卡地亚中学校长柳先生,他是日裔,我正在该中学毕业。”

小山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种类营生,在都会中,人人心不在焉志大才疏地做一份闲工,然后希望在股票市场里发财。

谁也不愿意一辈子做一份职业,或是有年轻人承继那样辛劳的工作。

花玛婆婆出来看见,“呵,两只小煤球。”

小山与松培对望,果然,一脸煤灰,白衬衣上一点点全是被火星烧焦痕迹,手臂上也有斑斑伤痕。

小山吃惊,这么厉害。

外婆说:“三十架直升飞机往来灌水救火,似于事无补。”

金捧出食物,“先吃饭吧。”

小山见有一大杯草莓女乃昔,一口气喝尽。

又问:“她们母子呢?”

“回家去了。”

小山失望,“呵。”

金低声说:“是她自己的主意。”

“她可以照顾约伯吗?”

“好多了,明早我会去看她。”

婆婆说:“讲什么,我都听见了。”

金与小山缄默。

小山洗刷完毕,敷了药,倒床上,立刻熟睡。

什么叫做睡得像一只死猪,小山总算明白了。

但是她也没有赖床,天一亮就跳起来。

年轻人新陈代谢率快,昨夜斑点小伤口今朝已经结痂。

金叫她:“一起去看他们母子。”

他们母子,唉,说得这样秘密,皆因婆婆不喜欢她。

罢想出门,老大与老二回来了,呵,自顶自踵湿透,救火衣已经除下,裹衣像一层疲累的肌肤般搭在身上,他俩脸上有明显伤痕,坐在门口便月兑下靴子。

啊,小山惊叫,那是四只烂脚。

脚底水泡面积似一元大饼,且已经擦破:血红,水淋淋,十分可怕。

再看仔细,他们连双手也如此磨损溃烂,这义工不好做。

外婆急问:“没有戴保护手套?”

“否则就连手都没有了。”

“快进来治理。”

“不算什么,唉,火势总算压住了。”

那样牛犊般强壮的小伙子竟然连站都几乎站不起来。

他俩淋了浴,由小山替他们细心敷伤口。

他们一转身,已经盹着。

金说:“这么累。”

廿多小时在火场不眠不休,已经到体力极限。

稍后外公也回来,似在车房准备些什么,可是,一转身,他也在长沙发上打盹。

金朝小山使一个眼色,与小山自后门溜出去看那两母子。

一路上金说:“这个夏季损失惨重,本来单是参观酒庄的游客就每人抬十箱八箱酒回去。”

又说:“北边是庄士顿家的桃子园,那白桃又圆又大,汁多肉甜,今年收成不是问题,可是太近火场,危险。”

到了。

小狈迎出来摇尾巴。

女主人的声音:“是金与小山?”

“呵,你痊愈了。”

憔悴的她楚楚可怜,二十出头已经历了人家大半生的故事。

“约伯呢?”小山最关心这个孩子。

“花玛太太替他在托儿所找到一个位置,今日,有好心家长代为接送搭顺风车上学去了。”

原来如此,婆婆还是帮了大忙。

金说:“我替你送来鸡汤及替换衣服。”

第六章

她流下眼泪。

金说:“又不是天天如此,这样婆妈干什么?”

哀绿绮思擦干眼泪,“你说得对,我明早到镇上找工作。”

“何必走那么远,酒厂正要用人。”

“这——”

“以前你无意勤工,谁也不能勉强你。”

“我行吗?”

“你同经理谈一谈,看有何种工作适合你。”

她迟疑半晌,“镇上有家咖啡店好似有空缺。”

“居民疏散,何处去找人喝咖啡?”

她苦笑,“正当我想振作……”

“这正好试练你。”

金把松饼及冰淇淋放好,给约伯放学吃。

这时哀忽然讪讪问:“松开回来了吗?”

“刚进门。”

小山详细报告,她留意聆听。

话还没说完,松开已在门前出现。

他俩紧紧拥抱。

金使一个眼色,两个外人轻轻离开。

金怪羡慕地说:“能够被爱与爱人,真是幸运。”

小山点点头。

松开忽然追上来,“小山,小山。”

小山转过去。

松开抱住她大力亲吻她额角,“你一到我家就扭转多年僵局,你是我的安琪儿。”

小山笑了。

松开又说:“金,你也是。”

金扬手,“嘘,嘘,回去,我们韩人可不作兴搂搂抱抱。“

老大这才回转女伴家。

小山经小路去收取衣物,发觉床单及毛巾上有灰煤。

不好,风向变了,吹到酒庄这边来,得赶快通知婆婆。

小山捧着篮子往回走,经过工具屋,忽然闻到一阵异味。

这股略为辛辣刺鼻又带点香甜的气味,任何人闻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小山在同学某次晚会中闻过永志不忘。

她朝工具屋走过去,那里边放着剪草机及其他大型家居工具,收拾得很干净。

小山推开半掩着的木门。

辛辣味更浓了。

有人在小屋里腾云驾雾。

谁?

小山轻轻走进屋子。

她看不到人家,人家却清清楚楚看得见她。

“小小一座山,被你找到这里来。”

“松远。”

正是老二,他光着上身躺在一张旧沙发里,正在吸一支小卷烟,手上握着一瓶夏当尼白葡萄酒。

小山走近,一手抢过他手上卷烟,放在脚下踩个稀烂。

老二笑了。

“过来,坐这里,这张沙发历史悠久,我们三兄弟自小坐到大,一出生就看到它,它叫舒服椅。”

小山坐到他身边,轻轻劝他:“你怎可吸这个,你不想做人了。”

老二只是笑,“你是个好孩子。”

“在家,我是个问题少女。”

“精神紧张,吸一只松弛一下。”

“你有什么想不开,人一接近毒品,一步沉沦,终于变成社会渣滓,受毒药控制,变为行尸走肉。”

“谢谢忠告。”

“你别嬉皮笑脸。”

“我都改过来。”

小山看着他贴着胶布的双手,“手脚仍然痛吧。”

“不算什么。”他喝一口酒。

“你有什么烦恼,不妨说来听听。”

他却讲别的:“你出现之前,外公外婆叮嘱我们三个,说是说妹妹,可却一点血缘关系也无,你们三个行为要小心,肢体不能接触,免生误会。”

小山不出声。

“你母亲支持花玛葡萄酒到东南发售,外公十分欢喜,所以你是贵客。”

交换条件。

人类概念其实仍然逗留在上古以物易物阶段。

你拿什么交换?身无长物如甘宝母子,则受人欺凌。

“你看看,”松远声音低沉,“一家人,几个姓,外公是花玛,我与老三是余,你姓沈,老大,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原本姓什么,这样复杂环境长大,不容易呢。”

“是会有一股无形压力,这也不表示你可以酗酒。”

小山收起那瓶酒。

他伸手来抢,两人粘在一起。

松远说:“我又犯了一规,肌体接触。”

小山说:“回大屋去吧。”

“等我身上气味散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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