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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邻居太太的情人 第24页

作者:亦舒

志厚看到电话上有人留言。

他过去按纽聆听。

“志厚,飞机十分钟内开出,请祝福我们——”

什么?这是南施的声音。

“我不想婆妈地叫你接送,故此到现在才通知你,请谅,昨午,克瑶来辞行,原来她误会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已努力澄清,志厚,珍重,再见。”

志厚“哗哈”一声,突然大笑,啊炳啊炳,激起回音。

真没想到会走得一个不剩。

是,周志厚应该站起来了,这段日子,全靠左一个王克瑶,右一个任南施把他撑着,还有小理诗陪他解闷。

他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志厚回公司工作到晚上。

他对生事的同事说:“你再不向诸人道歉息事宁人,我将亲手切下你人头,一脚踢进印度洋。”

大家噤声。

八时左右有人问志厚:“去不去梅子?”

志厚摇头,“不,不去。”

再不用梅子的歌声麻醉,他现在已恢复正常,心底那个血洞已结了痴、硬硬的。没有感觉,很好。

承坚打电话来:“周炯做了几个菜,可要来吃饭?”

志厚答:“不需要,我会照顾自己。”

“克瑶走了。”

“我知道。”

“她对我说,机会应当留给那邻居太太,她是什么意思?你推我让,如此文明,并非佳兆。”

“克瑶语无伦次,不必去理他。”

“志厚,你怎么会放走王克瑶这样的可人儿。”

“请勿管我私事。”

“狗咬吕洞宾。”

志厚笑了。

那天晚上,志厚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新闻。实在闷,驾车往罗宅,渴望聊天。

小白屋亮着灯,像童话世界里小神仙住的屋子。

志厚去按铃。

承坚出来开门,一见是他,惊喜,马上说:“志坚,我以为你不来,成珊在屋里,是个好机会。”

志厚一怔。

这时周烟走出来,“是谁按铃?”

志厚立刻同老友说:“别讲我来过。”

他转头就走,迅速上车,一支箭那样驶走。

罗氏伉俪呆呆看着他绝尘而去。

他们的人客在身后问:“谁?”

承坚立刻答:“模错门。”

模错了门。

你来敲门时他没心情开门,你声嘶力竭,匐匍在门前也没有用,待你受伤心灰走开。

另一人轻轻走过,门却为他敞开,他顺利进人心扉。

那道门不属于你,你进不去。

志厚到隔壁敲门……

女佣来开门,“呵,周先生,是你,太太说,她一有时间会与你联络。”

志厚点点头,“可有留下地址电话给我?”

女佣摇摇头。

志厚返回自己家中,他上床休息。

梦中看见有人静静向他走来,他以为是南施。不对,那少女个子小得多。

是理诗?也不是,那么,是谁呢。

她仰起头来,“志厚,你忘记我了。”

志厚看清楚那皎洁的面孔,她穿着一件低胸晚服,裙脚上钉满亮片,像满天星,好看极了。

志厚喜悦:“是你,伊利莎白。”

“你还记得我名字。”

“你此刻在什么地方,毕业后在何处工作,近况好吗?”

依利莎白微笑,“志厚,让我们再次起舞。”

志厚挽着她的纤腰,用额角轻轻抵住她的额角,内心无比欢喜,由衷地笑出来。

音乐悠扬,是什么歌曲,啊,是那首叫“夜里的陌生人”的老歌……

然后,像所有的梦一样,他苏醒过来。

可是,同其他的梦稍微不同,这个梦里的温馨悠久不散。

第二天,区律师大驾光临到公司找他。

“志厚,你一直没来签收房子。”

志厚打躬作揖,“对不起,发生许多事,一时走不开。”

区律师看着他,“对,许多更重要的事。”

他把文件摊开来,“请在这里这里签上大名。”

志厚轻轻说:“克瑶走了。”

“你王叔刻意安排她来见你,你俩有无发展?”

志厚不出声。

“地点对了,可是时间不对?”

志厚点点头。

“真可惜,当年你三叔同克瑶母亲,也是这样擦身而过,去不到一起,有缘无分,他有次说:就差那么一点点,克瑶就是他的女儿。”

即使那样简单说来,也觉得荡气回肠。

“志厚,我有克瑶电话地址。”

“我知道。”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志厚仍然说:“我知道。”

区律师站起来叹口气,“与你说话,像见周有伴一样。叔侄二人十分相似,可惜他已不在,唉。”

区律师走了。

一连几个星期,周志厚留在公司苦干,一连赶出几个计划。

同事暗里说:“以为志厚不再会有新意,可是哗啦,又一次叫人叹为观止。”

“那个叫砖墙逐块移动打开大洞的特技,艳惊四座,有口皆碑。”

“他的脑子不知如何构造。”

可是志厚往往一连几天躺在办公室,苦苦构思,不断试验,只用冷水敷脸,身上都几乎发出异味。

罗承坚也忙得头生烟,他看中的扩张单位突然涨价,他天天去与业主纠缠。

这叫什么?叫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日,有记者上门来要求访问周志厚。

“我们是光明日报,与一位罗先生约好访问周君,我们听说荷里活重头作品‘青云凌志’中飞虎队战斗特技部分将由周君设计,闻风而来。”

周志厚听见是记者便退避三舍,他说:

“周志厚到荷里活去开会。”

“几时回来?”

“你们访问罗先生也一样,他有资料。”

记者有点疑心,“你是谁?”

志厚笑笑,“我是办公室助理。”

他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静心工作。

稍后助手打电话进来:“承坚与记者嘻嘻哈哈谈得不知多开心,你放心好了,办公室助理。”

有承坚在真放心,他这人舌灿莲花,保证把记者们治得服服贴贴。

这时,志厚案头白色私人电话响起来。

他一怔,立刻取起话筒。

“志厚,第一个电话就找到你,真好。”

“是成英?”志厚认得这声音。

“正是我。”

“有什么消息?”

“志厚,理诗于昨晚时间八时三十四分不治,请你节哀顺便。”

志厚沉默。

“理诗母亲情绪还算平稳,我明日回来,再与你详谈。”

志厚听见姜医生挂上电话。

他坐下,用手揉一揉面孔,一声不响,工作到深夜。

回到家,斟杯啤酒,独自坐在露台上喝光。

他听见有人按铃。

刘嫂已经抢先开门。

是邻居女佣双目通红地走进来,放下一只盒子,“太太说,还给周先生,谢谢他。”随即离去。

志厚打开盒子,看见他送给理诗的两件礼物,一小瓶黄土高原带回来的泥沙,以及一条银手链,物是人非,归还原主。

刘嫂轻轻说:“邻居太太已经托经纪出售公寓。”

“啊,是吗。”

“她不回来了,索性结束生意,移民他乡。”

志厚点点头。

刘嫂说:“是我狗眼看人低,我看偏了邻居太太,我以为她会到处猎取男人。”

志厚抬起头笑笑,“即使是,歪头歪脑,没神没气的我也没有资格做她目标。”

刘嫂说:“谁说的,王小姐就喜欢你。”

“我们只是好友。”

志厚有点惆怅。

“她给你留下的豆酥糖你尝了没有?她送我那盒,我都不舍得吃,希望她再来。”

何日君再来。

邻居太太决定出售祖屋,想必不会回来。

什么地方开心,就往什么地方去,这里分明是伤心地,不宜久留。

志厚像是接受得很好,如常工作。

姜成英医生回来,约志厚见面。

她十分欷吁,“志厚,世事古难全。”

志厚斟一杯咖啡给她。

“她们母女很感激你,”成英抬起头来,“我一直以为你与南施有私情,可见我是个俗人。”

志厚轻轻说:“好朋友更加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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