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今日用得着了。”
壁璋微笑,“书到用时方知少。”
志厚搔搔头,“今晚,有件苦差。”
她笑:“我知,同日本人吃饭,我不怕,我去。我们有什么目的?”
志厚只希望每个工作人员都这样勇敢。
他解释:“一切还不是为着生意,日光公司打算批发一只国内制造三羊电池,决定在本市摄制广告,价廉物美嘛,今晚有三组代表。”
“是哪家广告公司。”
“明星,小鲍司,有干劲、所以恳求我们出席,以壮声色,本来这些场合总由罗承坚做代表,现在,得靠你了。”
壁璋笑笑,“我会胜任。”
志厚有点踌躇,“我又怕这些人喝了几杯,会有越轨行动。”
“都有职责在身,我倒不怕他们调皮。”
“那交给你了。”
“我即与明星联络。”
志厚肩膀的确一轻,她主外,他主内,他可以耐心创作了。
他把广告片段中特技部分的初步构思整理出来,交给冠漳带去。
壁璋一看,笑得捧月复,几乎流下泪来。
志厚觉得这是崇高赞美,讪讪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壁璋又叫同事来看,他们亦嘻哈绝倒。
“真没想到这样忧郁的人内心会有如此诙谐概念。”
“志厚,日本人爱笑又,这次正中下怀。”
志厚搔搔头“我也这么想。”
同事掩嘴,“谁会想到含蓄地把电池、游戏机与震荡器连在一起。”
壁漳肯定已经成为大伙一份子。
每个人品性不一样,志厚记得他被送到寄宿学校一整个学期都低头走路,完全不习惯新生活。
下班时分,志厚看见何冠璋换上细跟鞋挽起头发,戴上耳环、添了深色口红,预备出门应酬。
添了妆的她另有一番姿势。
志厚微笑,“好看极了。”
壁漳笑笑,“明天见。”
志厚觉得他不该推女同胞出去牺牲,有点面红耳赤。
同事轻轻说:“不怕,冠璋天生是谈判专家,她在迪士尼声誉超卓。”
“在什么地方吃饭?”
“喜庆楼的扬州菜,一级美味。”
“如此穷吃,由谁付账?敝公司可没有这类预算。”
“放心,绝非我们。”
志厚在电邮里看到罗承坚传来彩照。
他赤露上身,耳边夹着大红花,混身晒成金棕,与一只海豹(!)一起躺在沙滩上。
志厚骇笑。
“志厚,加拉披哥斯群岛拥有三百余种罕见动物,是地球其他角落所无,我大开眼界,原来世上除出钱眼,还有其他。”
志厚微笑,他代他庆幸。
另一帧照片是周炯与他两人在一座瀑布下冲身,那飞瀑自高崖坠下,似一幅新娘的披纱,志厚像是可以听到哗哗水声及感觉到那清冽空气水珠,他十分神往。
呵罗承坚与周炯不枉此生。
他这个凡夫俗子出门去探理诗。
第六章
罢好来得及接她出院,虽然有保母司机,志厚却也帮得上忙,理诗看见他,情绪总好许多。
志厚陪南施到大堂结账。
瘪台叫名:“任羽思。”
志厚连忙站起来。
南施看着他微笑,“原来你知我本名。”
志厚不语。
“是克瑶同你说的吗?”
他摇摇头。
南施不再追问。
姜医生走过来。
“成英,这里。”
姜医生看见志厚,低声说“你来陪她们母女?”
志厚点点头,听医生语气,他知道还有下文。
丙然,姜成英说:“理诗的脊椎也发现了癌细胞。”
志厚跌坐在长凳上。
“我已嘱咐她们放开怀抱正常生活。”
志厚看着天花板不出声。
“她们真好,绝不怨天尤人。”
志厚点点头,“多久?”
“我们正用一种新药。”
这时,理诗与保母已经走近,姜医生忙着叮嘱保母关于服药细节。
志厚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
他走到停车场,忽然想喝一点酒,于是驾车前往喜庆楼。
领班带他进房间,他自门外看进去,只见何冠璋用日语祝酒,她眼观八方,立刻发现志厚,笑着欢迎:“快过来,大家正对你赞不绝口。”
志厚坐在她身边,举杯就喝。
他说:“在座诸位都已经成年,曾经恋爱失恋,赚过蚀过,有过抱负,也试过失望,不枉半生。”
壁璋一怔。
余人却称好。
壁璋轻轻说:“合约已签妥,大家都很高兴。”
“这是什么酒,好不香甜。”
“加拿大卑诗省出产的冰酒:把葡萄留在枝上待其结冰后才酿酒,特别清甜,深受日本人喜爱,我已叫人送了几箱到日光去。”
志厚点点头,“劳驾你了。”
饭后余兴未尽,大家嚷着要去唱歌。
志厚建议说:“我知道一个叫梅子的好地方,我们带着酒一起去。”今晚他忽然欢迎热闹。
大家涌往梅子。
原来梅子举行探戈夜,一个艳女学白光打扮,用沙哑声线唱着首本名曲:“我爱夜,我爱夜,我爱好夜——”
志厚不出声,静静听歌。
壁璋轻问:“怎么了?”
志厚低头,“一个朋友的病情恶化。”
“那病人很年轻吧。”聪敏的她猜到一点。
“十二岁。”
“还是孩子,不怕,年幼,有旺盛精力,有机会复原。”
志厚灌酒。
众人请冠璋跳舞,他们滑入舞池。
志厚看了一会,他觉得放心,他们对冠璋一如兄弟手足,并不过分,他离开梅子。
回到家门,走进厨房,看到克瑶留的字条与点心。
这次,好吃的是一碗酒酿汤团。
“我特地给理诗做的,你也尝尝,理诗病情转环,想必你也知道,瑶。”
小小圆子鲜且糯,每隔几颗上还点着胭脂,看上去都觉可爱,克瑶真有心思。
可是志厚胃口欠佳,他放下碗。到对面敲门。
女佣来开门,认得他。
“太太睡了没有?”
女佣答:“还没有,与王小姐在说话,周先生,你请进来。”
志厚踌躇着轻轻走进客厅。
他说:“我在这里等,你别去催她。”
女佣点点头。
志厚听到轻轻饮泣声自书房传出来。
他低头握住双手。
女佣斟茶出来。
“理诗呢?”.
“已经睡了。”
志厚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鼻端都是花香,她们把花束自医院搬返家中摆放。
他再次听到克瑶温婉的声音,像一线柔丝:“一定要坚强应付……”
“深夜梦回,真希望第二天不要再起来。”
“哎呀,这话真叫人伤心。”
一个倾诉,一个安慰,志厚不愿打扰。
他轻轻对女佣说:“我明天再来。”
女佣送他出去,“周先生,你与王小姐真是好人。”
志厚连忙说:“哪里,哪里。”
女佣又说:“周先生同王小姐快结婚了吧。”
志厚一怔,唯唯诺诺,返回自己家中。
第二天一早,他到街上买了豆浆油条,拎回家中,留一份给克瑶,然后到任家探访。
南施来开门,“呵,早餐来了。”
大家都强颜欢笑。
彼此都知道昨夜对方根本未能人寐。
谁还睡得着。
“你昨晚来过?”
志厚点点头,“你难得聊天,我不想打扰。”
“克瑶真体贴,同你一样,有一双好耳朵。”
志厚微笑,忽然看到桌子上透明片,“这是什么?”
“这是理诗的磁力素描。”
只见黑白底片上有红色斑点,宛如有人泼翻了一碗血,洒得处处都是。
“红点是什么?”
“癌细胞。”
志厚一听,鼻中央像是被人击中,眼泪欲夺眶而出,他硬生生忍住。
南施已将透明片收起。
罢巧理诗开门出来,“大哥!”她惊喜。
志厚吸进一口气,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转过头去,大声说:“快去梳洗,吃完早餐,我们散步去。”
志厚要到今晨,才发觉人除出失恋,还需面对其他更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