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漱了口,往床上一倒就熟睡。
第二天秘书打电话来催“周先生,你约了人八点半。”
他跳起来淋浴包衣出门。
欲向克瑶道谢都没有时间。
一进公司秘书已经迎上来“人家已经来了。”
“在会议室?”
“会议室有人用,在你房里。”
志厚匆匆进房去。
秘书提醒他“叫何冠漳。”
志厚咳嗽一声,扬声“何先生,你早。”
房内一个人转过头来,不错,剑眉星目,却是个年轻女子。
噫,人家是女生。
志厚有点尴尬,搓着手“何小姐,你好,请坐。”
那何冠璋正如罗承坚形容一般,真的大方得体,一不以为忤,轻笑说:“久闻大名,如雷灌耳。”
好话谁不爱听,志厚十分欢喜。
何小姐约二十七八岁、样貌身段都可打八十五分。一口美式英语,中文水准奇佳。
志厚与她谈了一会,便知她是全家。
他好奇问“在迪士尼工作,前途无限。”
她不说前任老板是非,只说:“家父患病,我回来陪了他一年。”
“老先生可已康复?”
“家父过年前病逝。”
“对不起。”
何小姐静一静,无奈地说“从此以后,我是孤儿了,无论什么岁数,孤儿真正凄凉,以后遇见再高兴的事,都笑不出来。”
如此感性,倒是同道中人,志厚恻然。
“我们等人用,你凡时可以过来?”
她十分坦白,“今天。”
“罗承坚度蜜月去了,不知何日返来。”
“我知道,他回来再作安排。”
“他的工夫有许多等着你接手,对,你怎样看日本人?”
何冠漳答:“另一组生意伙伴而已,我学过一些日语会话,约略可以应付。”
“好极了。”
罗承坚还算有良心,介绍一个人才过来。
何冠漳说“公司气氛很好。”
“那是不够的,等于你说男子是好人,你会因他善良而同他热恋吗?不会。”
何冠璋笑笑。
“公司必须赚钱。”
何小姐答“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个女孩子竟这样圆滑,叫人舒服,真是一项天生才能,罗承坚说得对,公司需要她。
志厚叫同事带她参观设施。
下午,她已经在会议室招呼客户。
助手羡慕地说:“但愿我也这样随遇而。如鱼得水。”
“这是一项特殊技能。”
一个人居然毫无棱角,这么年轻,不像是练成的功夫,若是天生随和,真是幸运。
一日过去,同事进来说:“何冠璋是个人才,一定要留住她,她是斡旋专家,她总能找出两全其美,一家便宜两家美的方法,换言之,志厚,她与你刚刚相。”
志厚瞪他一眼“谢谢你。”
“真的,你是死硬派,一是一,二是二,交足货,免应酬,有时钻入死胡同。”
“举个例子听听。”
同事笑,“我还打算在这里做下去呢。”
他出去了。
下班时分,何冠漳看上去仍同早上一般清新。
志厚心想,呵,我明白了,她是一具机械人,只需夜间补充能量,第二天又再来过:不闹情绪,效率一流。
在停车场,她驶走一辆最新型号的MB跑车,车子一边转弯车篷一边迅速卸下,煞是好看。
三年薪酬才买得起这种车子,她带了荷包来上班。
奇怪。
志厚回家梳洗后到医院去看理诗。
理诗正在使小性子,不肯吃饭,一见志厚,只想给他好印象,慢慢吃了起来。
志厚取饼手提电脑做了一点事。
他写电邮到迪士尼公司表明身份,要求核对何冠漳履历。
然后与理诗聊天。
“妈妈呢?”
“回家睡片刻。”
“你精神如何?”
“还可以,只是胃口差。”
“我也是这样,一服药,嘴内像铁皮,什么都吃不下。”
理诗看着他微笑“你也好多了。”
“我一向很好,我有什么毛病?”
理诗答“我们初见你,只觉你面如土色。”
“我?”志厚指着鼻子。
“后来才知你失恋。”
志厚张大嘴,连一个小孩都知有这件事。
“那么差,那么明显?”
理诗点点头,“像具僵尸。”
志厚叹口气“我已经强自振作,做到最好。”
“克瑶姐说那一定是个极顶难得可爱的女子。所以令你这样恋恋不舍,念念不忘。”
“什么,你们在背后讲我是非?太不公平。”
理诗像个大人那样说“难得在沉闷的生活中有一个议论的好题材。”
志厚说:“她已经结婚,你们不必说长道短了。”连理诗都问:“她嫁给什么人?”
“同她有夫妻缘的人。”
“你不妒忌吗?”
“我是一个没有血性的人。”
“在我眼中,没有人胜过志厚大哥。”
志厚回答:“那是因为你只有十二岁。”
任南施推门进来,“志厚,你太奔波了。”
志厚笑说:“我明日再来。”
回到家,他忽然鼓起勇气,握紧拳头,“咚咚咚”操到走廊底,大力敲门。
“克瑶,是我,志厚。”
没有人应。
她不在家。
志厚连忙转身,逃回房中,关上门喘气。
他额角冒汗,真不知刚才那愚蠢的勇气自何而来,此刻吓得面青。
半晌才到厨房找啤酒喝,却又见一张纸条。
“试做藕粥,请批评指教,我喜欢藕的口感及滋味,亦最喜欢藕色,它同人的皮肤色素接近,藕色纱大披肩加钉几颗亮片最好看,你说可是,瑶。”
志厚吃完藕粥,倒在长沙发上吁出一口气。他心底有一个乌溜溜的流血黑洞,喝了这一大碗藕粥,新肉仿佛迅速生长。
迪士尼的回复来了。
“何君在敝公司职位是小组长,工作能力超卓,办事负责,贡献良多,她离职回国发展,关在是敝公司损失。”
小组长,这职位不低,薪水优厚。
为什么离职?也许人家也因失恋,只要本领高信用好,管人家有什么私人原因。
志厚想联络承坚,他踌躇一下,没有他不行吗?不见得,人家难得有机会蜜运,免骚扰。
第二天,刘嫂上来收拾,手上提着一件干洗店取回的晚服,挂在露台边吹风。
志厚看见,“咦”地一声。
刘嫂说:“王小姐腰身只那么一点点大。”
是件藕色钉透明亮片纱旗袍,正如刘嫂所说,腰身只一点点大,可见克瑶身段何等纤细。
露台有风,旗袍角略为飘动一下。
他们都见过她。
只除出周志厚。
志厚上班去。
只见同事都聚集茶房内。
“什么事?”
“志厚,快来吃豆腐脑上。”
“谁一大早去买这个?”
“冠漳特地请客,美味极了,手磨,在店门外等三十分钟才分到几桶。”
“嗯。”
这样会赚人心,有何企图?
“志厚,咸的比甜的更好吃。”
志厚放下碗,去找何冠璋。
她正与广告部同事商榷宣传字眼。
“暗姣、明姣。”
志厚站在门口,谁,谁用到这种字眼,找生活越来越艰难。
只听得冠漳婉转说:“这姣字国语念作娇,同粤义粤音有点不同,拿到内地用,怕有误会,你说是不是?”
同事说:“那么,改个什么字?”
“台湾人称暗姣为闷骚,指藏在骨子里,不为闲人知。”
同事拍桌子称奇:“真是传神。”
“不如改作‘闷骚斗明姣’。”
同事说:“高明。”
“你有生花妙笔才真。”
“哈哈,闷骚,又学了一个新词。”
同事完全受落,志厚啧啧称奇。
壁漳转过头来,见是志厚,随即笑说:“瞒不过你的法眼。”
咦;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冠漳,你的中文底子奇佳,何故?”
“比一般土生几略好一点罢了。暑假,父母曾送我到北京学习普通话,我特别喜欢歇后语,像‘天桥的把式一光说不练’之类,十分有趣,后来又到台北住外婆家读了一年中文。”